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外,虽说离洛阳城不算太远,马车行来还是难免颠簸。

阮窈睡不着,只是闭眼琢磨着昨夜与裴璋的谈话。

原来他并非先天不足,而是因为他父亲之故,才中了某种较为罕见的毒。她也实在忍不住去揣度,对于他母亲冯荑的际遇,裴璋又知晓多少?

他没有见过那些陈旧的纸张,可她却总觉着,裴璋知道的,并不会比自己少。

愈靠近城门,官道也愈发平坦。

忽然之间,车外猛然响起此起彼伏的惊呼,不断有人开始失声尖叫。

阮窈本在沉思着,蓦地被吓了一跳,下意识就掀开车帘去看。

然而城门下的景象惊得她面色发白,手指也不自觉一颤。

一个浑身都燃着烈火的人,正在门下扭曲地晃动。许是被烧得万分痛苦,他一时并未倒下,反而在风中手舞足蹈,像是某种邪咒加身的血肉祭品。

惊骇不已的不止是行人,连守城的兵卫也呆住了。

等到他们用木桶装来水想要灭火的时候,那人已然快被烧作焦躯,早都倒在了地上。

“这……这是怎么回事?”阮窈看得毛骨悚然,过了好一会儿,才哑声去问重风。

他站在车下,面色也带着几分肃然,低声同她解释了两句。

原来连年战乱,民间逐渐兴起了某种信奉烈火的诡秘教派,认为借由火焰灼烧便可永登极乐。

只是白焱教的势力从前多是在北地活跃,如今不知怎的,竟也渗到了洛阳,愈发耸人听闻了。

阮窈沉默不语,缓缓又放下帘子。

数百年来,所有民间起义都与邪教脱不开干系。平民多数未曾读过书,倘若受人煽动,便成了白送性命的乌合之众。

古往今来,莫不如是。

因着出了这样的事,城门的防守陡然严密起来,进出的行人、马车,都须得经由兵卫细细查探,方可入内。

裴氏的马车却是例外,自是不需查的。

阮窈听着重风出示玉牌给守门的兵卫,又表明了自己身份特殊,兵卫也没有说什么,料想很快就会放行。

然而就在此时,忽地有脚步声大步靠近,直至停在车前。

“且慢……”

这声音一如既往地沉稳,却又比从前多了几分整肃:“为防再出事,所有车驾都需查验,不得有例外!”

而阮窈从车外人开口说话的刹那间,便呆愣在了原地,一动也不能动。

她头顶像是炸了个惊雷,心也提到了嗓子眼,不断地重重跳动着。

这声音是……

阿兄!

第65章 冷情长记海棠开后

此话一出,旁人都听得一愣。

道理是这般说,但又有哪个不长眼的会真去查验裴家的马车。且这些高门世家怎会与人人喊杀的民间教派有干系,岂非是没事找事,平白得罪人。

“……这是裴氏的车驾……”方才接过玉牌的兵卫低声提醒他。

可阮淮丝毫不为所动。

他目光灼灼,紧盯住坠着的车帘,似是欲穿透沉黑布匹而看清车内景象。

马车还未驶近时,阮淮便在城楼上注意到了马车的制式。方才城下火起,他也分明瞧见车内坐着一抹玲珑身影。

若是寻常的裴家娘子,车下所随理应是女使才对。可这车架竟是由一名身手不凡的侍卫所护,且言止无不慎重冷凝,他无法不多留几分心。

“除去圣驾,其余人等不论身份几何,皆不可漏检。且难保会否有逮人混迹于平民中,倘若出现疏漏,谁又能为之负责……”

阮淮缓缓道来,语气不重,话里却含着若有若无的警告,一丝退意也不曾有。

重风面色渐渐沉下,紧抿起唇,冷眼盯着他。

“……无妨。”

车内人忽地出了声 。

女子嗓音柔怯,仿佛还带着细微的笑意,瞬时便搅化了城门下冷凝如霜的氛围。

阮淮瞳孔急剧缩震,袖中的拳也猛然攥得死紧。

下一刻,阮窈抬手拉开车帘,目光随之与他对上。

她眼睫连连颤动,几乎都有些恍惚了。随后鼻尖无法自抑地发酸,嗓子里也像是哽了些什么,吐不出,可也咽不下。

眼见自己阿兄满面不可置信,神色接连变幻着,最终眼底很快就微微发红,阮窈却用指甲将自己的手掌掐得生疼,朝他微不可见地摇了摇头。

人生不相见,动如参与商。

她恨不得能立刻就跳下去,像幼时一般紧紧拥抱他,再嚎啕大哭一顿,向阿兄倾吐自己一直以来种种难以启齿的心事。

……可她不能。

裴璋而今待她近乎温柔得溺人,可对她的看护却只比以往更为严密、谨慎。

那时他因着身处雍州,才将重云留在自己身边。可眼下她分明就在洛阳,他仍旧无法放心,连自小随身的侍卫也长留于她身边不说,还非得将她送回九曲斋不可。

阮窈从前逃了几回,又吃了这样多的苦头,当初指望略施小计便能脱身的念头,早就破灭了。

“重大哥,若换作是公子在这儿,想必亦不会多说些什么,我又何必自恃身份呢?”心念转动之间,她很快就竭力定住心神,唇边甚至还勾出了一抹温婉的笑意。

重风紧拧着眉,闻言只能无奈地道:“娘子说的是。”

阮窈这话看似是对着重风在说,实则字字句句皆是想要提醒阿兄,勿要轻言妄动。

她如今身陷樊笼,看似宠爱加身、身份贵重,实则一切都是裴璋所赐。他可伸手赐予,自然也可全然收回。

便像是此刻案几之上,被她插在瓶中的几枝海棠花。不论是开还是落,总要仰赖着东君主。

阮窈不明白阿兄为何会在这儿,更不知晓裴璋可否清楚、又可否察觉。

可她绝不会再冲动,更不会再去激怒他。

兵卫依例查视的时候,她轻轻放下车帘,衣袖却不慎扫过小几上的插花,瓷瓶就此摔得粉碎,瓶中插的海棠也散了一地。

“好生可惜……”阮窈叹惋,却并非是为了名贵的瓷瓶:“这复色海棠难得,好不容易才让人从杜氏那儿买到几株……”

重风知晓她素来喜爱花草,但凡是此类喜好,裴璋也从无不准的,便劝慰道:“娘子莫要伤心,届时再买就是。”

几名兵卫也听到了,继而对望一眼,目中隐约露出几分不以为意。

当真是个金尊玉贵的闲人,不久前才有人活生生自焚惨死,这娘子却一身闲情,在此为几枝花而烦忙……

唯有阮淮眸光不断闪动,背脊像是绷紧的弓弦,直挺挺的。

乃至马车已然驶远了,逐渐变为再不可见的黑点,他仍是一动不动,死死地盯着。



又过了两日,郊祀事毕,裴璋从祧庙回到九曲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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