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重有分寸,我为君者身份特殊,郎君素来为君好,君上为上。然君上者,亦是人者,有七情六欲;而君上者有……”

江见月抬眸看了眼闻鹤堂方向,意欲告诉他,她有整个闻鹤堂。奈何对面人低眉敛神,握着她一截小腿按揉,片刻又将她捞来翻面,推揉泛酸的腰背。从始至终并未见她眼神,只比她更贤淑,“臣都明白!”

铜鹤台烛蜡烧去一圈,在他绵柔温厚的手掌中,亦消去她的疲乏。他便将她重新抱转回来,将裹身御寒的毯子拉上些。

“所以你——”半靠在枕上的女郎得了说话的间隙,忍不住想要再教导两句,从来都是他教诲她,难得这样的天赐良机,也有他木讷时候。

然话吐了一半,原颦蹙的眉宇刹那间抖跳,话语咽回喉咙,指尖攥上榻褥,唯余光一点凝在被掀开的薄毯间,只看见青年折腰的背脊,埋首的青丝。未几,江见月连着足趾都曲起,松开榻褥的指尖崩直伸向虚空,不受控制滑过他手背,被他反手握住,十指交扣。

他握得那样紧,似恐流沙从掌间逝。

她也牟足了劲,指尖抠破他手背,要他一身皆是她印章。

许久,他在她餍足带泣的喘息中,在一声语不成调的“师父”中抬首。

四目相视里,他顺她搂在脖颈的手伏卧玉山上,唇齿都埋在她肩窝,亦是蒙纱喑哑的话语,“所以为何迟迟不许我归来?”

方才她说,“我其实很早就不怪你了。”

他完整记在心里。

她用半边面颊蹭他发顶,是一股耳边厮磨的味道,欢好的气息还在,她的神思却很是清醒,“我不怪你,是因为回头想去,错不在你一人。迟迟不让你回来——”

她低首,与他正好微抬的目光接上,轻叹,“是让你想清楚些,是否要回来。你今日归来,若他日再起离念,我不知自己会做出什么。”

“这泱泱山河都是你的,我还能去哪”青年郎君的笑意婉转风流,容色却始终郑重,“到今日,大抵便是你不要我了,我也会回来的。”

烛影摇曳。

“朕不会弃苏相的。”榻上女帝将他推开些,瞧清楚青年眉眼,仰躺在榻上挑眉咯咯地笑,滚入他怀里,“苏相口齿实在伶俐……”

苏彦滚烫的心,温柔的眉眼,抬臂俯拍她背脊哄人入睡的手,都堪堪顿住,片刻方道,“承蒙陛下不弃,臣原阅了不少书卷。”

江见月起了些睡意,往他身上蹭了蹭,嗯了一声。未几,便睡熟了。

外头风雪依旧,苏彦闻声难眠。

只低眉看臂弯里的姑娘,面上重新爬上笑意。

不在她侧,他惶惶难眠;归于她乡,又恐梦不敢眠。

“皎皎!”

“皎皎!”

……

他唤她好几声,未见她醒,又实在无睡意,遂起身欲去看长生。

阿灿说过,孩子一人睡后,累她一夜数次去看。今夜当是累了,她睡得有些沉。然苏彦起身却觉一阵微小的阻力,回首见到,是她攥着他一截袖角。

他这会穿着窄袖的中衣,袖角不过寸长,她竟还握在手中。

忽就有泪意上涌,心酸莫名。

从渭河拉上他衣袖开始,好多年她都攥在手中,不肯松开。

发病时,受伤时,孤单时,被欺辱时,他久归时,凡她不豫惶恐,她便攥得愈紧。偏那年产子血崩,生死一线,最是艰难时,她伸手攥上袖角,明明也是他的衣角,她却唤了声“阿姊……”

她从那会开始,不肯也不敢再依赖他。

苏彦回身,将窄袖的一点衣角全都拢起放回她手中。

这是他丢失许久的依赖。

她在这会睁开了眼,耳边嗡嗡都是他的唤声叨扰,手上是他又扯又塞的触觉,眼中愠气缭绕,“你还睡不睡?”

龙椅一坐十年,不怒自威,已是她本能。

反倒苏彦愣了片刻,幸得常在官场的脑子还不曾生锈,“我去看一眼长生,天寒地冻,你莫起身了。”

回来时,江见月自然没有了怒意,却也没有了睡意。

苏彦掖了掖被角,“睡吧,明日有大朝会。”

江见月道,“你说你看了许多书卷。”

苏彦掖被的手微顿,放回被中,“子时都过了,明个你得打瞌睡了。”

江见月侧身道,“冬日腰疼,是不可受力。那书简上有写哪些不受力的法子吗?”

苏彦深吸了口气。

江见月继续问,“方才那个,我便可以不受力而得欢,它叫何名?”

“玉人吹箫。” 苏彦合眼。

江见月点了点头,“你还没说,还有哪些和它一样可让我好受些的法子。”

“你睡不睡?”苏彦问。

“你说,我就睡。”

“素手琵琶。”苏彦无奈开口。

“我们试试。”江见月抓来一只青竹般修长的手。

苏彦了无生趣,一手搂腰腹近身,一手扣花蕊弹奏。直将君主侍奉露欢颜,送君上云端方止手舒出一口气。左右这夜就要过去,再难成眠。

他道,“皎皎,我们聊会天吧。”

“嗯!”这会的姑娘格外好说话。

“你能告诉我,廿一那日,你缘何生气?”

“嗯。”她轻轻出声。

“嗯?”半晌,苏彦低眉看窝在他胸膛的人。

简直睡醒一瞬间。

一边袖角被攥着,他起不来身净手,只能干干搓着发白又发皱的指腹。不知过来多久,迷糊睡去。

未几,滴漏声响,侍奉盥洗的宫人鱼贯而入,屏息等候。殿中烛台高燃,唯剩御塌三重帘帐未掀。

江见月比他先醒,伏在他耳畔低语,似在说些什么。

一点微光入眸,苏彦的神思聚拢地很快,睁眼间已经彻底清醒。

只是嗓音中带着一点倦意,揉了揉她后脑道,“方才说什?没有听清,再说一遍。”

江见月半撑起身子,目光在被她掀开衣襟的遍身伤痕上流连,想起很久前他的教诲:人在世上生,必有责在身。

从东征到御史台公审,他终于把公义和私情都奉给了她,任由史官落笔。

“我没有生你的气。”她理着他鬓发,眼眶一点点泛红,“我不喜欢太史令苏泽……我也没不喜欢他。”

她坐起身来,示意苏彦给她更衣,喃喃道,“他用斧笔在史册写你,名声恶。”

转来她前头给她穿衣的郎君抬眸,吻去她骤然滚下的珠泪,“别哭。”他笑着哄慰她,“他也写,帝清,圣也。是我想看到的。”

帘帐掀开,殿中侍者并不见怪,唯一副等候许久的模样,送来的除了君主冕服,还有丞相的凤池清波袍。

两人各自理妆更袍毕,宫人退下大半,江见月从妆奁中寻来一个荷包,系在苏彦腰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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