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当吟夜问出来,叶灼发现自己很清楚云相奚想说的到底是什么。

“他是说,人间和仙界,都不过如此。”

上界的剑法,可以经上清山的手摆在他面前,飞升的资格,可以当做筹码交换其它事物,当这样的事情展现在云相奚眼前,他会发现,所谓飞升,所谓上界,所谓仙门百家,三千大道,不过如此。

当一个人已经将人间的道走到尽头,又将对飞升、对上界、对大道的最后一丝敬畏都散去了。

他不会去什么“云霄登仙大典”,也不需要所谓信物,他甚至不再走那仙界向人间落下的登仙路。

因为这世上,已经没有什么东西可以阻拦他。

“所以,他飞升了。”叶灼说。

“所以,六年后,他血洗了幻剑山庄,飞升了。”吟夜说。

天地静默。

叶灼眼中,一丝讥诮般的轻笑。

“不过如此。”叶灼说。

第100章

“我以为那个人会是云相奚。”吟夜忽然说。

“?”

“那三卦。”吟夜微微笑着,说,“上清山要我出来说话,置幻剑山庄于险地。我想,既然如此,何不顺水推舟,逼云相奚出手?”

“——逼反了云相奚,他就会杀上上清山,将那些魑魅魍魉全都大白于天下。所以,我对天下人开口,说了那三卦。”

“可是到最后,上清山还在,幻剑山庄没了,而云相奚飞升了——所有人都没了,只留下你。我才明白,是我自以为是,棋差一着。”

“叶宫主,对你,我心中有愧。”

“不必。”叶灼说。

吟夜望着他。他的笑意和那些轻浮的神色都没了,直勾勾地望着叶灼。

他觉得叶灼应该恨他。

他装神弄鬼,而叶灼锋芒毕露。叶灼应该像在拥翠山谷第一次见面那样,用剑锋刺进他心脏,那种感受很好,自从失去六根后,他连疼痛的感觉都忘记了。

吟夜不喜欢这个仙道,他想毁了它。

所以他一直等着那个人出现,来入他的棋局。那会是个像雪、像琉璃、像秋风白露一样的,世界上最干净的人。

可是算尽天机,却还是会错了天意。

最后,那个人从幻剑山庄的血海里爬出来,来到所有人面前。前缘似海,那是血海深仇,而他自己,是始作俑者中的一个。

二十年了,只有在听到江湖上叶二宫主的消息时,那种已经忘记的、疼痛的感受,才会像针刺般在心头浮现。

凭什么微生弦就能干干净净地和他好友相称?凭什么连上清山的苏亦缜都能光风霁月地去和他剑上论道?凭什么连那条不知道从哪里来的龙都能理直气壮替他出气?

而他却不能。

——他等了那么多年的人,却注定会永远恨他。吟夜一直是这样想的。

那就恨我吧。前尘往事,恩怨情仇,终有一天都要大白于天下,是非对错,也终有一天都要尘埃落定。

那就来恨我吧。

可是现在他听见叶灼说,不必。

原来连恨也没有。什么都没有。

他做过的一切,在这个人身上,一点痕迹都没有留下。

“你为什么说‘不必’?”吟夜轻轻说。

其实叶灼不太能理解吟夜到底在想什么,亦不太理解吟夜为什么如此执着要问他的态度,他觉得吟夜可能是疯癫了。这很常见,有时候微生弦也会这么疯癫一下,但是微生弦会自己调理好。

“因为确实不必。”叶灼说,“无人亏欠我。”

吟夜:“没有么?可是你想杀我,我感受到了。”

叶灼:“我是会杀你,但不是为这些。”

也许是人之将死,吟夜发现自己好像终于听见了叶灼的音色,如冰雪声,和想象中的一样。

“苍山镇上,有一户人家卖鱼为生,女主人名叫郑观音。受伤死去,化为鬼,又还魂,被微雪宫察觉。此事,是不是你?”

“原来是这个。叶宫主,真是洞察秋毫。”吟夜缓缓笑了,“没错,是我。”

“鬼界将临,上清山缺灵脉缺得发疯,必然要去和鬼帝陛下暗通款曲。我独木难支,打算拉微雪宫入局。”吟夜慢慢说来。

“听闻这一年来微雪宫和上清闹得很僵,我又不知微生宫主究竟能不能察觉到鬼界事。总而言之,上清山召集众派,贵宫未必会来。因此略施手段,引你们发现此事。以微生兄的为人,既然发现了,就一定会来。果然,你们来了。”

微生弦:“你不做,我一样会来。”

“你来不来,是你的事。我做不做,是我的事。本观主是能窥见天意,可从不等天意。人之道在于‘为’,既然能为我为何要按兵不动?”

叶灼:“所以,你杀了她。”

“不是杀,是换。”吟夜说。

离渊听着他们的对话。

人间的机关算计、因果勾连,像一张丝缕纠缠的网在他眼前展开,从开始蔓延到结束。

一年前,楼客到访苍山,对叶灼下毒,看似是心魔骤起,其实是上清山暗中推波助澜。

今年春,郑娘子死而化鬼,看似是人鬼交汇机缘巧合,其实是吟夜出手传递天机,引微雪宫入局。

还有鬼界事、观火洞事、幻剑山庄事,种种人间事。龙界是一片海,而人间是一条深涧,水底全是看不见的暗流。

这就是叶灼生于斯、长于斯的地方,是他上了灵山,却还要再回来的地方。

“叶二宫主知不知道,天机怎么换?”吟夜笑着说。

“那郑娘子,我知道她的时候,天意要她十五日后死。你猜,她会怎么死?春寒料峭,她于船上捕鱼,一顽童踏上冰面玩耍,落于湖中——她闻声下水施救,与那孩童同死湖中。”

“所以,本观主提前十五天要了她的性命,要她死后回魂,又托算命人委婉告诫了那孩子的母亲,救他一条性命。”

“五天后,叶宫主下山,果然察觉此事。叶宫主,你封了郑观音娘子的尸身,让她在世上再行走十天。算来十天后,她魂飞魄散,尸身出殡之日,正是那孩子有惊无险,险死还生之时。”

“于是功过相抵,因果两清,天道不知,微生宫主亦不能知。叶宫主,这就是‘换’。”

叶灼轻点头:“我知道了。”

然后,他抬手。

吟夜秀丽的面孔上,笑盈盈的表情忽然全然凝固。

几息过后,他缓缓垂下眼,去看自己的心口。

他看见一只好看的手,手腕缠了一串鲜红欲滴的佛珠,再往后覆着缥缈的莲华红袂,那只手正从自己的心口放下。

似乎不是握剑的那只手。

——他抬起头,终于第一次看清了那人的面孔。

叶灼收手。

这一掌不因封灵大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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