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什么她会在自己身边寸步不离。

“陈宁霄让你看着我,不要给我一个人待着的机会,对么?”

“对啊。”程岩岩笑,“你消失的那阵子,我心都要跳出来了。现在算是完成任务了么?”她略带玩笑之意,但其实认真端详着她眼眸深处:“你看上去跟刚刚判若两人了已经。”

少薇点头。

“哎算了。”程岩岩交握双臂,“我还是等他来交接吧,我可不想功亏一篑。”

少薇没多费口舌说服她,只是笑了笑,脚下略快:“那你等我一下,我想……”

程岩岩:“?”

少薇开始匆匆,循记忆直奔游廊尽头洗手间,字眼掉在她身后:“吐。”

“……”

到了洗手间门口,却见一张黄色警示牌立着,有个剃寸头、身姿挺拔的小伙立在门口,伸手拦她:“请止步稍等。”

少薇以为里面在进行维修清洁工作,双唇紧闭咽下肠胃里翻江倒海的恶心感,冲他摆摆手,意思是自己忍不住了。孰料小伙拦得坚决,目露精光,甚至想呵斥她。

“让她进。”随后赶来的程岩岩道,“我负责。”

她讲话竟管用。小伙迟疑一下,往一侧让开。少薇手捂唇冲进去。

里头传来一声压低的惊慌女声,应该是被她的擅闯惊到了。

少薇与里面的贵妇人匆忙错身,目光微微交锋,没能讲任何一句话,径直冲进

了其中一个隔间。

惊天动地的呕吐声。

都吐干净。吐干净过去三天自己的人不人鬼不鬼,吐干净司徒静的蛊惑、背叛和利用,吐干净自己竟动过伤人念头的恶心恐惧。吐得越厉害越觉得要窒息晕厥过去,她越觉得自己像一只布袋子,被彻底地翻转过来、清洗干净。

整洁芳香得不像洗手间的洗手间,因为她的动静而回归到了洗手间本身。停立在洗手台边的贵妇人,目露不悦,嘴角下压。

马桶的抽水声响起。少薇看着洁白陶瓷壁上的水漩,目光渐渐聚焦回来。她仍旧手撑膝缓了会儿,确定没有恶心感了,方才起身出隔间。

洗手台边,铬色水龙台被压下,流水声停,优雅的贵妇抽出擦手纸,动作慢条斯理且优雅,眉心蹙的弧度很刚好,既不不破坏她的优雅,又能让旁人阅读出她的不悦。

人这种生物,早已在千年的阶级社会中被训练出了本能直觉。少薇已嗅出不对劲,知道这洗手间不是在维修,而是为眼前这女人关闭。但幸好,现代社会人人平等,事已至此,她除了略含抱歉地冲对方抿唇笑笑,也没什么能表示的了。

没想到,有时候自觉平等,对某些人来说也算冒犯。妇人对她略一颔首,目光意味深长将她上下打量,一言不发走出,高跟鞋笃笃敲着——绝不急一分,却让人头颈一沉。

少薇想笑,她不求人办事,也不觉得人能让她丢饭碗,纵使想诚惶诚恐让她舒坦些,她也发自内心地做不来。

出了门,陈家伯母徐徐深吸一口气,严厉问:“小张,你怎么回事?”

“婶婶,是我朋友。”程岩岩从走廊侧的青石栏杆上起身。

见她这么说,伯母的气可全都消了。

少薇动静缓缓地洗手漱口,留神听着门外对谈。

“我说呢,突然找不见你,原来会朋友去了。”

陈家伯母又道:“宁霄呢?《游园惊梦》马上就开唱了,你跟宁霄一块儿过来听听。”

少薇一愣,领会过来。这位就是今天这场宴席真正的主角,陈宁霄的大伯母。

程岩岩找着托辞:“我得等等我这朋友。”

陈伯母面色稍淡一分,整整胸前披着的松石绿苏绣披肩,道:“不妨碍。这是哪家的小姐?”

这可没事先对过词,程岩岩一时半会编不出来,只好说:“是我闺中密友。”

待少薇出来,程岩岩挽住她手,什么身份都没说,单说:“这是我婶婶,你就跟我一起叫婶婶吧。婶婶,这是少薇。”

少薇轻点下巴,出声叫:“婶婶。”

她下巴尖,清瘦的鹅蛋脸,发髻细碎了些,被她刚刚对镜整理好了,一股子沉静雅丽,其实是讨喜的,又是程岩岩的朋友,陈伯母已拂去了刚刚的不快,道:“少小姐听不听昆曲?”

少薇道:“还没听过。”

陈伯母望了她一会:“既然这样,要是身体缓过来了,那就一起吧。”

其实是句拐了弯儿的客气话,底下意思是要她自请离去,但少薇不怎么听过这种会拐弯的话,便请教程岩岩,与她对视了一眼。程岩岩冲她一点头,她也就应了。

陈伯母心道,看来是个素姑娘,没出身的。不过这么漂亮,倒不是不值得培养。

这圈子高处不胜寒,不仅男人需要漂亮生物,女人、老人,也都需要漂亮、活气、灵光的生物,看看听听,赏心悦目,带在身边,正如佩戴珠宝,让他们衰老起来的皮肤被点亮。

三人顺着游廊往园子中心走,转过一角,盛夏明景豁然开朗,与陈宁霄碰面正着。

一路有疾色的男人,在对上这一眼的刹那,脸上的心不在焉、压制在眼底的烦躁都通通消失。他笃定地多看了少薇一秒,而后哼笑出来,西装下的躯体骤然松弛,重回倜傥。

他知道,他认识的她回来了。

这一眼后,他不露声色地将目光放回了他伯母身上。

虽然这三人碰到一起算是意外,但倒也是个不错的意外。

陈伯母看见他,喜道:“刚还让岩岩找你,你倒自己找过来了?”

陈宁霄确实是一路看着定位自己找过来的。勾唇略笑:“这不巧了?”

少薇生怕他心血来潮就拽过她介绍,万一把这贵妇吓出个心梗好歹的。但听他们寒暄了几句后,她略略放下心来——陈宁霄似乎一时半会没这打算。

《游园惊梦》马上开演,当世最知名的名伶班底,最拿手经典的一出戏,一时间众宾客都往那戏台前的水榭里聚,园子四处都升起人声。

陈宁霄手抄兜走在陈伯母身侧,应对着她无聊的问话,比如是否和他父母见上面打过了招呼,又说今天有几位人物是他伯父叮嘱他要见的,对他业务有用。

陈宁霄一边应着,一边将右手从西装裤口袋里伸出来,很轻地捏了一下少薇的手。

少薇一惊,但没抽出,迟疑过后,她掌尖回勾,拢住了陈宁霄的手。

陈伯母正说到兴头,冷不丁就听到了陈宁霄一声笑,忍俊不禁似的。

“笑什么?”伯母问,以为自己刚刚指导他生意显外行了。

陈宁霄这会儿对狗都温柔:“没,您智慧,我听了受益。”

陈伯母可没被他这么对待过,当下嘴合不拢,面上却瞪他:“当着岩岩的面你倒学会说话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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