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回答。

秦谏便松了一口气,低下头来,笑看着她,柔声道:“我便知道你多半不会答应。”

说着从怀中拿出一张纸来,“这是我今日无事,做的绿影园修缮草图,你觉得怎样?”

程瑾知随意瞄一眼,本想说与她无关,但看到上面的图,却又悄悄扬起了唇。

上面是用小勾线画的园景图,有许多花木,蔷薇,月季,牡丹,木槿……皆是娇艳动人的花,果然也有秋千,不过他画工实在不怎么样,若不是写了“秋千”二字,她还以为是画错的乱线,可见是从没涉猎过。

她掩藏了笑意,仍然道:“这是你的院子,与我无关。”

“那……你说要再修个小池塘么?养几尾锦鲤和乌龟,但我怕有小孩子了孩子不慎落水,你怎么说?水浅一些是不是就没事了?”

程瑾知看向他,他赶紧道:“当然,我不是说让你给我生孩子,我是觉得程夫人是女子,心细,也许能给我一些建议。”

程瑾知没说话,沉默一会儿,突然道:“浅水也能淹死人,可以将地方留着,等表哥家的孩子大些了再修就是。”

秦谏笑了,正要回话,她接着道:“表哥晚上要宴请江州官府和书画院的人?”

“是的。”

宴请是以她为名头,本以为她会反对,谁知她却道:“我也去,表哥答应么?”

秦谏先是一怔,随即明了她的意图,她要出席,两人自然还是夫妻的身份,但她的目的却是真正站上前,叫所有人知道程瑾知这个人,不是离他更近,而是离他更远。

他回答:“自然好。”

“多谢表哥。”她说。

秦谏轻叹了声气。

到傍晚,两人一同出门。

程瑾知梳了个高髻,戴着简单的玉饰,一身湖绿色衣裙,少几分华贵,多几分清雅,第一次来到羡阳街。

她从马车上往外看,能看到两家挨在一起的、挂着红灯笼的两层高楼,里面灯火通明,乐声悠扬,有打扮富贵的男人往里面进,里面不时传来欢笑声。

这大概就是青楼吧。

马车再行一段,到了江州最富盛名的梁园。

梁园由两座三层楼组成,中间以飞廊连接,其间美酒佳肴、雕梁画栋,据说比之京城也毫不逊色。

程瑾知虽到江州好几个月,却从没来过。

在程家的教养里,世家贵女便不该涉足这种地方。

以今日宾客的身份,包下整座梁园也不为过。只是秦谏没有大摆排场的习惯,一行人只要了一间大些的宴厅。

到宴厅入座,秦谏与江州知府推让了一番,知府终究年长,品级也比秦谏高,遂坐在了上首,秦谏与程瑾序各坐左右,再下面则是州府其他官员及周绎等人,然后是书画院掌院,再次便是江州名士。

程瑾知坐在秦谏身旁,此时她才知陆淮的父亲也在场。

从小她就跟着母亲去过许多大大小小的贵妇人的宴会,这种全是男人的,有官员和名士的宴会还是第一次。

官职论品级,但京官与地方官不同,天然就让地方官景仰,更何况秦谏是未来的侯爷。

是以他虽非上首,却得了许多吹捧和赞扬。

这些倒与女人们也差不多,地位高的便是中心。

程瑾知没说什么话,一直安静坐在一旁,只是别人当着秦谏的面称赞她几句,她才回之以礼貌的谦词。

然后场上有人说起程瑾知的行书,端庄飘逸,大气磅礴,竟有蔡文姬书法之神韵。

江州一位名士方敬却摇头:“蔡文姬虽有些文采,却遭匈奴所掳,失身于异域,程夫人贤良淑德,将程夫人比蔡文姬,不好。”

那人自知失言,连忙道:“是我的错,竟忘了此事,望夫人不要见怪。”

程瑾知笑了笑:“无妨,蔡文姬惊世之才,先生将我比她,我虽觉得羞愧,却也高兴。只是……替蔡文姬哀痛。”

说着她看向方敬:“张骞出使西域,困于匈奴十年,在匈奴娶妻生子,仍不忘归汉之心,被传为千古佳话;蔡文姬也被匈奴劫去,嫁人生子,归汉后默下失传古书,作《悲愤诗》,但后人却只记得她失身匈奴,她若是男子,必不至如此。”

方敬一怔,有心辩驳,但看看场上,倒是吞下了口中的话,低头道:“夫人说得是,是我浅薄了。”

程瑾知回道:“非先生浅薄,是这世道只认女子之贞德贤淑,不认女子之博学多才。”

场上一时陷入沉默,无人说话,直到江州知府许琦突然开口:“夫人所言,倒是我从未想过的问题。说起男子,世人向来只论功绩,说起女子,却总会谈起私德,譬如蔡文姬之失节匈奴、卓文君之放浪私奔,或是谢道韫之夫妻失和,反倒忘了她们本身的才学。”

程瑾知端起酒杯敬向许琦:“正是,我想她们能有最终的才学,必然也如男子般勤学苦练,她们也想自己的琴曲书法或是诗作被人看见、品评,而不全是对她们是否贞洁,是否贤惠的指摘。”

许琦点头,也举起杯中酒,场上诸人也举起酒杯,一同共饮一杯。

喝完,许琦放下酒杯,咂摸一番,又点点头,朝程瑾知道:“夫人说得是。”

秦谏看向身侧的程瑾知,过了一会儿,露出一丝轻笑,替她倒上酒。

宴饮到夜深,席散,一行人送秦谏离开。

程瑾序骑马在最前方,秦谏随后,程瑾知乘着马车在最后。

到离开羡阳街,秦谏回头看了看马车,想着自己明日天不亮就要走,程瑾知也不一定会送自己,这说不定是最后见面的机会了。

便踱马到马车旁,朝里喊道:“好表妹——”

程瑾知在马车内被他这声“好表妹”喊得肉麻,撩起车帘看向外面。

秦谏道:“你看外面月色这么好,还有江风,要不要出来走走?”

程瑾知犹豫。

他继续道:“我明日就要走了,你现在送送我,明天就不要提早起来了。”

程瑾知心里正想着事,也确实在马车里闷得慌,就让马车停下,从马车上下来。

秦谏连忙也下了马,和她一起走在了队伍后面。

前面的程瑾序往后看了眼,没说什么,策马往前去了。

一弯弦月摇摇挂在天空,月色清辉照在江面,波光潋滟,晩风轻拂,十分舒爽惬意。

程瑾知微皱了眉头不出声。

他看着她神色,问:“不开心么?今日这宴会你不喜欢?”

她抬眼看看他,犹豫一会儿,终是开口问道:“我刚刚是不是不该说那些话?我知道……其实当时许多人只是碍于你和哥哥的情面,才没有驳斥我。”

秦谏道:“可是也有人是赞赏你的,比如许知府。”

“他是另有因由。”程瑾知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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