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晏元昭眼皮一跳,“你脑袋里成天想些什么东西。”

“这有什么,郎君们都看,我理解的。”沈宜棠无辜道。

“你从哪听的‘郎君们都看’?”不等她回答,又道,“不许再说这个。”

“这么避讳呀,”沈宜棠笑得贼贼的,“不会是被我说中,心虚了吧。”

晏元昭面色不善,沈宜棠越发怀疑这正是她要找的册子,继续小声激他,“我就当是春宫了,除非你让我看看。”

晏元昭一声不吭,忽地扬手拿下册子,塞她手里。

沈宜棠忙翻开,看到里头内容后,沉默了。

是一本应进士科试用的手抄策文合集。

晏元昭淡定地阖上册子,“喜欢看这个,看得懂么?”

沈宜棠知道自己应该服个软,维持一个乖乖听话的沈娘子形象,可看着他那个气定神闲的眼神,又忍不住道:“说不准就看懂了。”

她劈手拿来册子,提裙回到坐榻上。

晏元昭眉头微蹙,也坐回去继续伏案。

窗外苍穹如同抹了某种烧制中的蓝釉彩,变得又浓又深。白羽两次进来点亮银盏,满室灯火荧荧,烛花摇个不休。

沈宜棠手里这本策文实在内容深涩,枯燥无味,她装模作样读了一会儿就坐不住了,轻飘飘地起身,在房里晃来晃去。

看看这,看看那。

“晏大人,我帮你磨墨吧?”

“郎君,要忙到什么时候呀?”

“诶,窗外月亮爬上来了!”

扰归扰,仍是脚尖着地,不敢弄动静的。

晏元昭笔下不休,一律简单回答,没抬头看过她,只偏头看过一眼银钩似的月。

沈宜棠闹了一会儿,闷闷坐下,放梨茸在身边,任它的爪子尾巴时不时蹭到腿上。

整间书房都逛过了,明面上不见红皮账簿。书架下的橱格,要想办法在没人时翻一翻,其中两个锁着。书案下还有个小抽屉,也上着锁,是个精巧的莲花锁。其他的壁橱箱笼也能藏东西,但可能性不大。

她想着想着,不觉就等到晏元昭结束公务,走到她面前,伸手欲搂她的腰。

——搂她腰?

沈宜棠一诧,转眼就发现自己想错了。

晏元昭从她腿上捞起了梨茸。

梨茸温驯地去了他臂弯,脑袋倚在他袖上,琉璃珠般的眼睛转来转去。晏元昭捏了捏它爪子,玉似的手指陷在雪里,神色罕有的温柔。

逗了一会儿猫,晏元昭松开梨茸,让它溜去了地上,这才转头看向鼓着脸的小丫头。

“不高兴了?”

“郎君终于舍得和我讲话了。”沈宜棠干巴巴道,“人不如猫啊。”

“我也没想到,你比猫还闲不住,逛屋子像逛集市。”晏元昭道。

“瞧着新鲜嘛。”沈宜棠小声嘀咕,“我脚步很轻的,没吵到你吧?”

“还好。”

晏元昭轻描淡写。

他做事向来专注,即便沈宜棠弄出点声响,也不会妨碍他。甚至,将她放置在余光里,偶尔瞥见她探头探脑地偷看他,心里便平添一股愉悦,手头的公文都显得面目可爱了。

细究起来,上回他在大理寺迫她抄书,就是这种感觉。

晏元昭看着她,“令尊拒婚的事,我听母亲说了,沈侍郎——”他顿了顿,“对你实在狠心。”

“郎君心疼我?”沈宜棠笑道,“没事的,我才不放在心上,我早当没有这个父亲。”

“你倒心宽。”

“心不宽难受的就是我自个儿,父亲厌弃我是他的损失,我才不要因此难过。”沈宜棠理所当然。

“这便好。”晏元昭道,“你这性子,着实看不出在道观里待过多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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原来他知道。

沈宜棠解释,“其实道观也并非想象中那样清苦,道人们都是有血有肉的活人,有对我特别好的人,像亲阿姐亲阿娘一样照顾我,纵着我,比起血缘维系的亲人,她们更像我的家人。”

晏元昭若有所思,“日后有机会,带我去拜见一下你说的这几位家人。”

“好。”

沈宜棠的笑容有些僵硬。

她们可不是道姑,而是春风楼里的娘姨啊。

她忽然察觉到自己的一丝无措。她一直将晏元昭当做一个目标,满腔热忱地接近他,撩拨他,现在如愿和他定下婚约,共坐一榻,他认真地对她说,以后一起见她家人,她却应对得勉强了。

必须快点找到账本,拿到五千金走人,不能拖到成亲之后。

沈娘子这个面具,她戴得不痛快了。

沈宜棠咬了下嘴唇,引开话题,“晏大人,你去东都除了办差,可有去哪里玩?”

晏元昭反问,“东都哪有什么好去处?”

山水不如钟京毓秀,春天花时也过去了,无芳花可赏,无丽景可观。

“有很多呢。”沈宜棠兴致勃勃地给他列,“东都南门外的十字街夜市,

卖三丝果子和糖酪糕;太平寺逢五逢十的珍禽会,有各色鸟儿,犬猫狐兔;东教坊司每月许民众看的傀儡戏和杂手伎……都是钟京没有的,我听闻已久,可想去看了。”

“杂色聚集,吵嚷不堪,你称之为好去处?”晏元昭说完,忽然想到她连别人家洞房都想去看一看,向往这些也不奇怪。

“我在道观里憋久了,所以想去瞧热闹嘛。”

沈宜棠垂下眼帘,他这种云端之上的世家郎君,当然看不起民间的乐趣,她还没说赌坊乐馆青楼浴堂子呢。

晏元昭道:“等你去东都看上一回,便不好奇了。就说那夜市食摊儿上的东西,闻着香,实则不干不净,根本下不了肚。”

这是在说她叶公好龙了。

沈宜棠笑笑,“我又不像你们男儿家,想去哪便能去哪。”

——她当然能想去哪就去哪,夜市食摊儿上的东西,闻着香,吃着更香。

她说得嘴馋,摸了块小几上的鹭鸶饼吃。论起吃来,沈府的饭菜和沈执柔其人一样,菜式呆板,枯瘦无味。公主府的则是山珍海味,道道鲜美精致,就没有不好看、不可口的。

只是她身份摆在这里,为了优雅好看,不仅要吃得少,还要吃得慢。细细嚼着品着,越吃越觉得没劲儿,没烟火气。

搁在金盘子里的蒸饼,不如小贩从冒着热乎气的蒸笼里现掏出来的好。

摆成龙凤呈祥的鸡肉丝,也不如外头卖的烤鸡,皮焦里嫩,撕下一条腿来,滋滋儿的冒油。

等她不做这沈娘子,就把想吃的都吃个遍。

沈宜棠边想边吃,一只鹭鸶饼咂得津津有味。

晏元昭盯着她脸上漾开的笑意,吃个糕饼有这么开心吗?

沈宜棠后知后觉他在看她,目光幽深,看她像看块顽石,他在琢磨她。她嚼咽的动作便放得淑女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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