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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施以的惩戒,是那样灼痛。
*
乾清宫中发生的一切外界无所知觉,太皇太后方才被陈怀衡的行径气到些许,用不下去饭便先行离开,陈怀霖见此,也起身告退,搀着她往寿宁宫的方向回。
太皇太后也不愿意在小辈面前露怯,可上了年纪,终归是有些力不从心,她任陈怀霖扶着她上了轿辇,由他护着一道回了寿宁宫。
陈怀霖安静地伴在皇祖母身侧,不曾多话,回了宫殿后,他又亲自扶着太皇太后进了里殿。
殿里头已经燃上了宫灯,太皇太后屏退了周遭的人,看着是想要和陈怀霖说些体己话。
她坐在太师椅上,以手撑额,烛火下,她眉眼之间的皱纹竟是那样明显,和陈怀霖记忆中的那个祖母全然不同。
再过几年,她也该六十了。
她大抵也没少为陈怀衡的事情头疼。
陈怀霖劝道:“陛下他有分寸的,皇祖母也不用太过担心。”
分寸......
这话说出来,陈怀霖自己能信吗。
总之,太皇太后是不信的,她听到陈怀霖的话眉头皱得更紧,道:“他实在是越来越不像话了,不过劝他两句,倒还和我来了气,我那都是为了他好,他这般苛待下人,又像什么样子。”
她越想越是难忍,气都快不顺了,陈怀霖见此,忙起身为她拍背顺气。
太皇太后道:“年岁还小的时候尚且听话,越大越不服说了,本
以为是个老实听话的,倒头来是最不叫人省心的。不如你啊,还不如你一半懂事......”
当初先帝尚在时,她竟从不曾发现陈怀衡本性如此桀骜。
两人相比之下,太皇太后发现陈怀衡哪里有比得上陈怀霖之处。
眼看她越说越不像话,陈怀霖赶忙出言阻止:“皇祖母,慎言。陛下是命世之才,倨傲难免,不可这般拿我同他作比,若是传出去了,便不好了。”
太皇太后看着近在眼前的孙儿,他的眼中尽是谦逊,甚至还有些对她这话的不满。
她望着他,忽地道:“乔砚,怨吗。”
怨吗。
当初最该做帝王的,其实是他。
群臣都以为帝王会传诏给这最出众的儿子,然而,最后却传给了几人之中最平平无奇的陈怀衡。
怨恨吗。
在知道他的父皇这样偏颇时,在和皇位失之交臂之时,他有没有过怨恨呢。
陈怀霖的动作一顿,也望向了她,提起了那么久的往事,他的眼皮忍不住颤动。
可过了许久许久,他也只是垂着眸道:“陛下英勇,臣不及他。”
陈怀霖的母亲出身不低,他出生时,她就已经是皇贵妃了。他还有个兄长,大他一岁,当初也曾封过太子,也是命不好啊,二十岁都没活到。一次外出游湖的时候掉进水里面,死是没有死,只是捞起来后,落了病根,再没好起来,没过几月,就这样去了。
除了这个早夭的兄长外,陈怀霖的前半生,说不顺意那都是假的,他年少有为,惊才绝艳,父皇崩逝之前,在几个皇子之中最器重的也是他,他本也以为,父皇会理所应当将皇位留给他这个最像样的大儿子了,却没想到最后是选了五皇子陈怀衡。
说没有打击也是不可能的。
可是,事情都已经定下了,再怨恨,也断是不能的。
*
中秋过了之后天气便渐渐凉快了起来,那日也好在陈怀衡只往妙珠的手上招呼了一下,疼了两日过去便没了痛觉,她被陈怀衡调了回去,八月二十便是三年一回的秋闱,陈怀衡也渐渐忙碌了起来,负责秋闱礼部的人时常会往乾清宫跑,和皇帝商议着关乎秋闱的事。
眼看空气中寒气渐重,妙珠服侍陈怀衡穿衣的时候便多问了一嘴。
“陛下,天要凉了,要让內侍监的人送秋衣来吗?”
妙珠跟在陈怀衡身边也有好些时日了,即便说他的脾气叫人琢磨不透,但妙珠大致已经摸出什么话是能说的,而什么话又是不能说的了。
总之,她尽心尽力当好他身边的宫女就行了,唯一要做的能做的,便是服侍好他。
陈怀衡“嗯”了一声,算是应下。
妙珠又道:“陛下这几日忙着秋闱的事辛苦了,奴婢到时候去尚膳监端些补汤过来,将好天也凉了。”
陈怀衡又是“嗯”了一声。
近些时日倒是上道,人也机灵了一些,不用旁人说一句,她去做一句,倒是会主动做些事情去了。 w?a?n?g?址?发?布?y?e?ⅰ???u???ē?n?????Ⅱ?5?????o??
陈怀衡穿好了衣服之后,眼看快到卯时便往太和殿上朝去了,妙珠送他去了皇极门便回来了。
回到乾清宫撞见了卿云,见她神色些许凝重,像是出了什么不好的事情。
妙珠一问过后才知道,原是昨天夜里有个守夜的丫鬟,惹了陛下不快,被拖出去杖责五十,没挨过去,便死了。
妙珠昨个儿夜里睡在配房,对寝殿那边发生的事情一无所知,丝毫不知道在她熟睡之时,竟有人就那样悄无声息地死了。
乾清宫已经很久没出过事了,久到她都快忘记了陈怀衡是那样可怖的人,她都快忘记,从前的时候陈怀衡就是这样动不动地打杀人。
妙珠想起早晨服侍着他的时候......那时候,陈怀衡就如同往常一样,她和他说了两句话,也看不出丝毫的端倪。
妙珠问卿云:“这是犯了什么事......竟要罚五十板子啊。”
卿云道:“陛下起夜的时候,没能及时醒来,就打死了。”
妙珠一时语塞,良久才吐露出几个字:“就只是这样啊......”
哎,就只是这样。
第一个人是怎么死的,难道她还不知道吗?
妙珠到现在都还记得呢。
就是因为她不小心系错了腰带,就被砍断了双手啊。
妙珠回想起早上给陈怀衡献的殷勤,身上竟不自觉地打了个冷颤。
她问卿云:“死了以后会去哪里了呢,会有人来收尸吗?”
卿云摇头,“还能去哪里,裹上草席跟在净车后面运出宫去,就丢去了乱葬岗。”
卿云看出了妙珠的害怕,她拍了拍她的肩膀,道:“你莫要怕,陛下待你倒是仁善的,你瞧瞧,你不是也经常犯错吗,陛下何时又要了你的命。”
妙珠莫名想起了那日中秋夜,陈怀衡对她说的话,他说,他便是时常恐吓于她,可她又何曾真的断过手脚呢。
福至心灵,妙珠此刻竟吐出了卿云以前常说的那几个字。
“陛下仁慈。”
这话来的极其突然,妙珠没有知觉的就猝然从口中吐露出了这四个字来。
待她反应过来之后,眼中浮现上了一片惊骇,可转瞬之间竟又化为了一片可笑的庆幸。
好在,陛下仁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