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如同从前在琅月宫外,她都会安静地坐在一棵梨树下,等他拜别夫子后,捧着一块她爱吃的、宫中独有的糕点,温柔地唤她阿嫱妹妹。
光落下,她的身形很小,影子也很窄。
四目相触的一瞬,卫嫱的眼眶又红了。
是她不争气。
她张了张嘴,使劲浑身解数却说不出一句,求求他。
兴许是她未开口,对方的目光在她身上并未有过多停留。
三年光影匆匆而过,他身上那青涩稚嫩的气息已然褪去,取而代之的是一种令人畏惧的、上.位者的气息。
让人只瞧一眼,便心生敬畏,匆匆别开视线。
旋即,卫嫱耳边落下一声。
“带出去。”
他的眼神漠然,没有丝毫怜悯。
……
此去浣绣宫,一路雨水连绵。
清亮的雨水滴落在宫道上,将原本肃穆的道路拖得很长。卫嫱并未换上宫衣,低着头,小心跟在一名太监身后。这一路上,听见诸多窃窃私语。
前一刻对她还毕恭毕敬的宫人,此刻分毫不避着她,更用甚者,大胆地朝她投来打量的目光。
“圣上竟如此恨卫家么?”
明明也是大户人家的小姐,明明也有过温存之刻。圣上非但未给她任何名分,甚至还将这位“卫二小姐”打发至了浣绣宫。
那浣绣宫是何处?
妃子眼中的冷宫,宫女眼中的掖庭。
干得都是全皇宫最苦、最累的活儿。
“她那样的千金小姐,真能在浣绣宫待下去么?”
“看她一声不吭的,好似真是个哑巴。还有那一双一看就没干过活儿的手,能洗得了全皇宫的衣裳么?”
步子一顿,转眼间,大太监已将卫嫱领至一名掌事姑姑身前。前者不知与春霖姑姑说了些什么,妇人长眉一挑,而后朝着卫嫱睨了过来。
“就是她啊。”
太监点头,托着细细的嗓音。
“圣上让她在姑姑的浣绣宫,好好学学宫中礼仪。”
后半句话被他说得意味深长。
春霖姑姑又看卫嫱一眼。
“行了,我知道了。来个人,带她下去换身衣裳。”
擦肩而过的一瞬。
卫嫱听见,不知何人低低骂了声:
“本以为可以寻个好主儿,没想到是个不得圣心的哑巴。”
“真是晦气。”
“……”
第4章 怎料圣上竟钦点了卫姑娘
卫嫱低着头,未吭声。
实际上,她也吭不了声。
她的身上很痛。
卫嫱随意领了间屋子住下。
浣绣宫地方小,散役又多,狭窄简陋的一间屋舍,竟能容能容下十余人。卫嫱来时,屋中宫人皆在外洒扫做活,只余下一名瘦小的宫女。
对方背对着房门,似乎在缝着一件破布衣裳。
听见响动,她回过头,朝卫嫱望来。
“你便是新来的姑娘罢。”
小宫女的声音很温和,站起身来迎她。
“春霖姑姑吩咐了,要你睡在这张榻上。这张榻前两天刚死了名散役,刚刚好空出来。”
“你莫怕你莫怕,她不是得瘟症死的,不传染人。”
见卫嫱似乎有些紧张,少女赶忙道:“你若是担心,可与我换张榻睡。”
闻言,卫嫱也连忙摇头。她抿了抿唇,用唇语轻轻“说”了声:“多谢。”
那宫人怔了怔。
熹微的晨光落在少女清秀的眉间,只这一瞬间,她的眼里忽而有了几分悲悯的色彩。
卫嫱听见她关怀问道:“姑娘可是……嗓子受了损?”
不等她答,对方已然伸出手,探向她腕间。
兴许是常年在浣绣宫劳作,小宫女的手很粗糙,完全不似一双少女的柔荑。
她的手指微凉,落在卫嫱手腕间,不过一阵屏息,对方婉声开口:“姑娘脉息不稳,近来应是忧虑过重。还有这哑疾……应当不是天生的,而是后天药物所致,损伤了嗓子。”
“不过姑娘莫要担心,月息尚会些医术,也通些手语。如若姑娘有需要,平日里都可以唤我。”
“我叫月息,江月息。”
说这话时,小宫女的声音很轻。
似乎怕语气加重一分,便会揭开她心底那道伤疤。
晨光顺着她周身洒落,卫嫱抬起头,与她对视。
只见对方明明也穿着一身鹅黄色的宫服,那衣裳看上去甚至有些破旧。可她的面上毫无半分哀怨之气,反倒是和善地站在她身前,笑得眉目弯弯。
“多谢。”
卫嫱嘴角翘起一抹小小的弧度,比着手势,“江月息,很好听的名字。”
“我叫卫嫱。”
曾经的卫家二小姐。
浣绣宫的冬天很冷。
一盆又一盆的脏衣浸入水中,接着便是她那一双原本娇贵的手。卫嫱从未洗过衣裳,更未碰过这般刺骨的冷水。
指尖没入水中,她咬着牙,克制着手指的刺痛,学着去搓洗那些堆积如山的脏衣。
搓着搓着,她的眼前便弥漫上一层水雾。
“衣裳不是这样洗的。”
月息坐过来。
“阿嫱,你的手指要用劲,力道如此绵软,是搓不干净衣裳的。”
洗不干净衣裳,便要受罚,便要挨打挨骂。
江月息问她:“阿嫱,你会洗衣裳吗?”
听她这么一问,卫嫱愈发难过了。她咬了下嘴唇,静默地摇了摇头。
莫说洗衣裳了。
她连帕子都未曾洗过。
从前在卫家,有兄长呵护,有下人侍奉。
她根本不知苦字怎写。
见状,江月息虽讶了一讶。却还是来到她身前,耐心地教她如何搓洗衣裳。
她一边教,一边道:
“阿嫱从前是大户人家的小姐罢。”
“我从未见过这般好看的手。”
闻言,卫嫱心中忽然想起一事。她手指尚带着水渍,同对方比划:“你未侍奉过宫中娘娘吗?”
月息摇了摇头。
“在浣绣宫里所有的人,几乎都盼着能遇上位贵人,调到旁的宫中,重新谋一份好差事。可是阿嫱,我入宫三年了,从未见过宫中娘娘一面。浣绣宫偏僻,又是大家口中的晦气之地,没有贵人愿意踏足。”
“更何况——”
她低下头,尖尖的鼻子冻得红红的。
“更何况,咱们连衣裳都洗不完,又哪有闲工夫去见着贵人呢?”
卫嫱心中一酸。
飒飒冷风穿庭而过,蜷长的睫羽上似乎落了碎霜。
乍一垂眸,冷霜便要簌簌落下。
搓洗罢衣裳,月息又开始教她生火。小姑娘坐在一旁,杏眸瞧着那干潮的柴火。浣绣宫一切用具都是宫中下下乘,莫说她平日里爱用的鹅梨香了,在这样严寒的冬日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