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闻惟德从公文中抬起头来,“什么信?”
“和悠送我的信。”闻絮风垮着个脸,口气冰冷冷的。从知道他的记忆被他大哥封印之后,就对他大哥的态度再也没有好过。
“…………”
闻惟德微微蹙眉,看向了一旁站着的几个手下,把他们登时吓地一个机灵,连连眼神表示什么都不知道。
“没有。”他说道。
“哥!”闻絮风立刻恼了,“你又这样!”
闻惟德的眼尾微微提起,“小风。”
“你又要把和悠的信扣下来是吗?这次用什么名义?还是为我好吗?还是‘她就是个下贱的浊人,不配给我写信?’这种?”
“………”
“和悠她已经不再受你控制了,你凭什么还要阻止她给我写信?她现在都已经自由了,她不属于你了!”闻絮风似已经被不知名的怒意冲昏了头脑,态度凶狠异常。
“她已经和你没有一点点关系了!”
“带出去。”闻惟德只说道。
闻絮风一愣。
“把他送回去。”闻惟德顺手拿起一份公文,只冷漠说道。
一旁的下属不得不上来请闻絮风出去,然而闻絮风哪肯作罢——可是。
砰……
闻絮风朝后趔了两步,差点没跪下,身体就完全一点力气都没有了,显然是被他大哥给控制了。
“先关七天。”闻惟德眼也不抬,只说道,“脑子清醒了再放出来。”
“哥!你凭什么关我禁闭!!我说的哪一句错了!你把信还我……唔!”闻絮风很快连嘴都张不开了。
……
也不知小风又是从哪听风就是雨的,也断不能把和悠送信是给望寒这件事告诉他。望寒那脾气,也不会惯着小风。
闻惟德手中这一页公文,看了得有两三遍了,但总也没翻过去。公文上不合时宜地总会出现一些字,把想法扯到无关紧要的思绪上去。
『你以为是和悠写给你的?』
『她已不属于你了。』
『她已和你没有一点关系。』
思绪难平。
……
“小风……又怎么惹了大哥生气?”闻辞尘靠在枕上,懒懒地问了一句。
“呃。”屈黎顿了一下。
“说。”闻辞尘把手里的织管按灭在琉璃盏内。
屈黎似乎真的很是为难,一副说了也不好,不说也不好的样子,但是实在熬不住闻辞尘的煞气,说道,“是……天都那边来了一封信。”
闻辞尘挑眉。“哦?”
“是,呃,和悠送来的。”
闻辞尘笑了,“我猜,我那个弟弟,跑去找我大哥要信去了?”
“对……”
“哈。”闻辞尘耸了耸肩,拿起桌面上一只新的织管点了,然后站了起来。
“呃,三公子,你去哪?”
“我弟弟没要出来,我这个做哥哥的当然不能坐视不理啊。”说罢,他就夹着织管朝外走了。
屈黎连忙试图阻止,“三公子,苍主这会正忙,你去了他肯定会生气的,四公子都被关了七日的禁闭啊!”
“你明明巴不得让我去吧?” 闻辞尘笑了一声,“你不是很关心那婊子的事么?”
“………不,三公子……我……”屈黎顿了下,但并未解释。
……
见到闻辞尘来,闻惟德直接朝外赶人。“你地息现在还有一堆事情还没处理完吧?”
“哥,给我看看呗。”闻辞尘没正形地,一只手撑在他的桌面上弯下腰来。“反正又不是写给你的。”
“…………”啪地一下,闻惟德手里的笔发出一声轻微的响声。他的目光越过闻辞尘的肩膀,看向了他身后跟着的屈黎。
屈黎连忙屈膝半跪,“苍主……我……”
然而闻惟德并未发脾气,只收回视线扫了闻辞尘一眼,“不在我这。”
“那你看了吧?”闻辞尘笑了。
“……”
“对啊,你肯定看了啊。是和悠送来的,你会不看?”闻辞尘站直了身体。“给我二哥写了什么?”
“你。少抽点那东西。”闻惟德掀起眼帘,看着闻辞尘说道。
“啧。”闻辞尘抬手捏了下后颈,下眼睑将异瞳拢出半圆形,朝下滴出惑人的邪妄,“那……祈云峥操到她了么?”
“闻辞尘。”闻惟德将笔按在了笔架上,盯着他,“你最好把你的心思给我好好收收。”
闻辞尘眼睛笑弯成了月牙,“我能有什么心思?我哪也去不了不是吗?”
他抬起手来,晃了一下手腕,在他的手腕上一道若隐若现的暗金色锁链很快就又隐匿下去了。“刚把和悠送到槃王那,常徽就听你的命令给我上了这条锁。我就说嘛,送个浊人而已,你怎么会让常徽跟着去,敢情,是为了把我绑回来啊?现在,我连将军府都出不了,我能干嘛?”
“你到现在,还未汲取一点教训是吗?”闻惟德的眸光凛然。“那就继续回去反省。什么时候想明白了,什么时候再来跟我提条件。屈黎,把你主子带下去!”
“是!”
屈黎忙不迭站了起来——闻辞尘倒也配合,转身就走。不过走前嘛,还说,“哥,我写信的自由,总还有吧?”
“…………”
屈黎立刻抓住了闻辞尘的胳膊,转头对闻惟德说,“属下这就带三公子回去!”
……
已是深夜。
今日所有的公务已处理妥善,明日的规程也已安排完毕,需要考量的要事亦俱是妥当。军中、朝里……所有需要他作为苍主这个身份来处理的东西全都处理好了。
剩下如斯沉寂的夜,无声地伴着他极为短暂的时光。
闻惟德双手撑在额上,低头看着面前的笺纸。
对。她已走了,她已自由了。她已不属于他了,她已……和他毫无关系。
她绝对不想与他再有任何瓜葛。
事实如此,但仍轻易就搅乱一切。就一封信。闹成这样。
她就是衣服上突兀翘出的一根线,无法视而不见,下定决心抽走,越扯越乱,到了后面覆水难收,溃出一个难以缝补的破洞。
闻惟德放下手,拿起一只笔,蘸了墨。
其实,他理智明白,她写信给望寒,也不过是生怕望寒去天都找她的缓兵之计。
道理。谁都能懂,谁都会讲,谁都清楚。
但还有不明的心绪,留着一分假如刺在喉口,自问自答的质问他自己:你怎么就这么确信,她不是真的关切望寒呢?
亦或假如,她是真的想他了呢?
笔就停在笺的上空——落不下去。
反正,就算写了,也不会送出去。
可就算这样想了,也没落下笔去。
纸是空白的,心里不是。
闻惟德将笺纸拿了起来。
捏做一团揉在了掌心里,抵与额上,攥住了拳挡住了所有的视线。被他粉碎的笺纸从他的眉旁窸窸窣窣的洒落,无声也无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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珍珠加更。
版聊周日发。
684|Ch629、珍视(一更+68900珍珠加更合并章)
天都。
这几天小筹似乎工作很忙,早晨起来就不见人,夜里也很晚才回来,有时候她都睡了,也不见人回来。
和悠见他这样忙也不好打扰他,正好也忙些自己的事。她又偷偷出去了两次,打听了些事情。
这天晚上,她回来的时候,意外的是小筹已经回来了。他坐在她房间内的椅子上,似乎已经等了她一会了。
和悠进来就看见和筹了,顿了一下脚步才撩起帘子走进来,“你今天回来还挺早的。”
和筹坐在那,两手交叉抚着自己拇指关节,平平望着她。“嗯。”
“你吃饭了么。”她莫名觉得自己好像有点心虚。
“吃过了。”和筹说道。
“你这两天挺忙的。”
“还行。”和筹说道,“也没你那么忙。”
“…………”和悠刚把小袄解开,手立刻僵在了半空,有些干干地说道,“我……”
“我前脚出门,你后脚就离家。”和筹两根拇指来回交叉着,语气神态都很平和,“我怕你等不及,当然要早点出门,省得你在家等得心焦。”
“我……我不是那个意思,小筹你误会了。”和悠忙拉开椅子坐在他对面,试图解释道。
“怎么样,天都好玩么。”
“……我不是去玩的。”和悠说道。
“我知道。”和筹点了点头,“你还不如去玩。”
“………”
“一百零五次。”他说道。
“啊?”和悠一愣。
“这是这三天,你有可能被人刺杀、伤害、绑架……的次数。”和筹说道。“换句话说,如果我是对你图谋不轨的坏人,你已死了一百零五次了。或者,在那间客栈发生的事情,还会再重复的发生一百零五次——”
和悠怔了有那么一会,“你这几天没上值,而是在跟踪我?”
和筹在桌上撑起手肘,拇指抵在下颌颌窝撑着脸,神态仍然平和的很。“你信誓旦旦地说,你会保护好自己,绝对不会再发生两年前的那种事情。行,我给你这个机会证明自己。可这几天……你处处都是破绽,谁也不防备。哪怕是陌生人,你都不加防备。”
“我防备了的。”和悠立刻说道,“而且,你怎么可以跟踪我?!”
“防备了?”和筹笑了笑,朝前坐了坐,直起了腰肢,目光落在她的肩上。“姐,把衣服脱了,看看。”
和悠一愣,此时她已脱下了夹袄,还穿着一层裹披,脱了就只剩下一层里衬和裹裙。
“脱了。”和筹放下手,声音缓慢。
和悠只感觉视线好像跟着被拉地极为缓慢,回过神来的时候,裹披已经落在了地上。
“姐,自己去照照镜子。”和筹手指一勾,只听吱嘎一声,她身后的梳妆镜刷地一下就朝前迅移到她的身后,正正面对着她了。
和悠下意识地转过身去看,一下就愣住了。
她的后肩上,一个清晰的齿痕,已是红了起来,显然是咬了没有多久。“你……咬的?”
“下午,你在那个十字拐角处旁的瓦棚下等车辇来时。”和筹望着她赤裸的肩颈。“我把你拽到了墙后,那个怪角背后有个暗门,是附近走贩用来当挪仓用的。整个过程,我总共用了不到三分之一刻。”
“………”和悠惊愕地看着他,如果不是这个齿印的存在,她怎么都不会相信。
“我的确用了我的能力。”和筹很坦然地承认了,“可这天都人鬼蛇神什么东西都有,远强过我的人数不胜数。如果他们对你动手,我今天,就会像两年前的我……”
“…………”
“再一次地失去了你。”他静静地看着她。
“小筹……”和悠看着他瞳中压抑不住的痛苦,心一下就揪了起来。她在他对面坐下,轻轻地握住他的手,这时才发现,他的手指已经被他自己掐地全是紫痕。“你说得对,我以后会更加警惕的。对不起,让你担心了。”
“我不明白。”和筹注视着她的眼睛,“我们好不容易才能在一起了,你为什么还是想要丢下我。”
“我不是……要丢下你。”
“你不是?”和筹问她,忽笑了起来。他这个笑里意味不清不楚,“如果你三天前去送信时,被人再次绑走了呢?”
和悠的喉咙立刻有些发干。
和筹抬起手,掠开她额边散落的一些碎发,将她的眉眼清晰地露出来,好像这样能更加让她的秘密无处可藏。“那难道不就是——为了给你的情人送信,丢下我不管不顾了么。”
和悠的瞳孔一下就猛地睁大了,“你……瞎说什么呢?什么情人?!”
和筹短促地笑了一声,把她的下颌稍稍抬起一些。“姐,你这个不到南墙不回头的倔劲,用在撒谎上,是真的像个没长大的孩子。”
他稍稍躬身,凑近了她一些,鼻息就侧着吞吐在她的脸颊上,“闻望寒啊?”
她的呼吸都跟着有些急促起来,所有细微末节的震惊都如和筹所愿地没有逃过他的注视。
“你……你……怎么。”
“我刚不是说了,一百零五次。”和筹笑着说道。“连你的人都有一百零五次任人宰割的破绽,更何况是一封信呢。”
“你怎么能看我的信?!”和悠立刻怒了,打开了他的手,“你太过分了!”
“姐。”如若以往,和悠这样发火,和筹会立刻服软。可他此时平静异常,只静静地望她,“为什么?”
“什么为什么?!”她显然此时已经火上了头。
“闻望寒这个名字,我一点都不陌生。”他说道,“应该说,天都的这些人,没有人会对这个名字陌生的。就算没听说过闻望寒,也一定听说过闻督领这个称谓。”
和悠抿住了嘴唇。
“他那些传闻暂且不说。只有一件事。唯一的一件事。”和筹问她,声音有些轻微的发颤。“闻望寒……是闻惟德的亲弟弟,闻辞尘闻絮风的二哥。”
“…………”
“寒溪。”他又提起这个名字来。
和悠的睫毛一抖。
“是他,对吧。”和筹的声音变得轻了下去。“姐。”
“………”和悠余光都能瞥见镜子里的自己,脸色有多么的苍白。
和筹再次抬起手,只是手背虚虚拂过她的脸颊,“你……喜欢他?”
“…………”
“从一年前,你逃出来时,就喜欢他?直到现在,你还在喜欢他?”他问,不论是声音,还是眼神,都轻地像羽毛,飘不到地上就在她眼睛里跟着碎了。“闻惟德……他们对你,对我们……做了那样的事情。”
“你……你却喜欢上了他的弟弟。”
“我……”和悠张开嘴,努力想要摇头,可是。
“我想,闻望寒也没少伤害你吧?”和筹又说。“姐。我可是记得的。客栈里,闻望寒,就在闻惟德身边。”
和悠咬住了嘴唇。
“两年前,闻望寒也强暴了你吧?”和筹问她。
和悠的眸里涌出一层难以泯消的痛苦,连压都压不下去。
“这两年里,他也没少再那么对你吧。”
“…………”
“可你……哈。你……”和筹笑了起来,眼睛弯成了月牙,把眸里的碎掉的眼神一片片地掬着,落不下去。“你竟然……还问他还好吗?你不是跟他说‘想你’了么?”
“…………”
“白纸黑字,你亲笔写的。”
“我,我并不是那个意思……”和悠自己都能听出来自己的解释有多么的干瘪。
【想你】这两个字她写了就后悔了,当时就涂掉了的。她当时只是习惯性地,用自己和闻望寒在一起时,去哄弄他时的口吻习惯地这样哄他。闻望寒的秉性她也算摸透了,知道他爱听什么为了挨肏轻点,就只能这样哄他。可写完之后,她才想起来自己已经和他并非同居,而是已天各一方,所以当时就后悔地涂掉了的。
更何况,若是写了这俩字儿,以他的脾气秉性搞不好会立刻杀到天都来,这是她绝对不想看到的情景。
本来当时想着换一封重新写,可是写信那天被小筹突然闯入给打断了,也没时间再重新写一封了。她急着背这小筹去送信,也不敢浪费丝毫的时间,想着那俩字反正都涂掉了……就直接送了。
可她怎么都不会想到,这封信会被小筹看到。
“姐。”和筹打断了她,轻轻凑近了她,把额抵在她额上。她也未有反抗,看得出来在绞尽脑汁地思考措辞……
但是。
“你怎么能这么对自己呢。”
和悠眸里冲刷出一层薄泪,她也不知道这层泪从何而来,只是从心底莫名涌出一阵挥之不去的苦楚。
本来那封信不过是用来缓兵之计,并不是真的,但是,昔日的伤疤忽然就这么被撕开,她原以为早就过去,可她……还是有点疼。
和筹轻轻捧起她的脸颊,看着她那层泪,“嘘,别哭,姐。别哭……看着我。看着我就好。”
和悠的瞳孔再次浮现出他瞳中同样的青色纹路,一路蔓延至她的太阳穴,没入她的脖颈,深入她的胸口。
和筹垂目吻在她凝固了视线的瞳下,舔掉她眼珠上的薄泪,双手跟着朝下覆盖了她的颈部。
“你到底知道不知道,你对我有多么的重要。姐,我视你为珍宝,惜你如命……不,我这条命早都是你的………”
他喃喃地盯着像具木偶一样的她,双手渐渐用力。他麻木地看着她的脸色渐涨红,舌尖跟着被掐地吐出唇——
他俯身下去,吻住她的舌头。
“那……把火……为什么……没有把我们一起烧死在过去呢……”
……
“小筹?”早晨和悠出来的时候,没想到会见到和筹。“今天公务不忙?怎么还没走?”
她今天有些头疼,感觉像做了一宿的噩梦,都没有休息好,早晨也起晚了,洗簌之后感觉还是脑子不太清醒……依稀记得昨天好像和筹早回来了,和他聊了几句就不舒服地睡了。
“嗯。”和筹笑了笑,“今天我休息。先吃饭。”
“怎么一早就做这么多好吃的。”和悠看着桌子上的饭菜。
“让你吃饱点,今天好有力气去逛街。”和筹给她盛好粥,端到她的面前。
“呃?”和悠一愣。
“你来了天都还没有机会去四处看看,今天我带你去逛。”和筹说道,“快吃吧。”
“不,不用的啊,我也没什么要买的……逛街我也没兴趣……”
“没事,你想去哪,我今天都带你去。”和筹说道。“好了,别问了,吃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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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更+珍珠补更合并章,不分开了。
来例假有点血崩,疼。
另外我看到评论区怎么突然这么多人给男主求情,说谁谁谁不要死不要死什么的……还有怎么全死的结局都出来了……?
这是又看见什么了=A=
我最近没写到这种剧情吧?
不管怎样,【一切以我的正文+版聊+评论区有时候的回复为准,其他,都不作数】,可千万千万不要脑补发散思维啊!!!白纸黑字上没有的东西不要去刻意脑补!我已经被贷款骂怕了……
685|Ch630、我爱你(一更+69200珍珠加更+69500珍珠加更三更合并6500字)
和悠其实不太会逛街,以前也没有机会,更没钱逛。过去那会去一趟毓江也不容易,最多是去镇上的土集。偶尔有机会,也只是买些书,给小筹买些名贵的药材补身子。
而今天和筹非要带她逛街了,可她却发现自己去逛什么都不知道。莫说买东西了,在门口看着里面那琳琅满目的商品就已花了眼。而且——
她坐在车辇之中,望着来来回回的人群,那些漂亮年轻的女孩子,每一个都光鲜亮丽,体面艳丽…她们都是普通人。
于是可以光明正大地走在这样拥挤的人潮之中,不用躲藏,不用惧怕,也不用过于卑微,好好活着。
和筹似乎也看出来她的局促不安,更是格外体贴和温柔,见她不想下车,也未有强迫,只说道,“姐,别怕。”
他轻轻放下车帘,挡住了她的视线。“你不想下去,我们就不去。以后我们还有的是机会,陪你逛街。”
“先去你最想去的地方吧。”
车辇很快停在了一处院子外面——
和悠看到那院子,一下愣了,转头看着小筹,“你……”
“仲璞告诉我的。”和筹坦然答道,打开车辇门先走下去,朝她伸出手来,“姐。”
和悠扶着他的手下去,都下了车辇也没见他松开。和筹就这样牵着她的手跨过门槛朝院子里走去——
刚进了门槛,就有全副武装的府役拦住了他们。和筹从腰间拿起玉牌,两个拦路的府役看了一眼,立刻朝后退了两步,“大人请。”
非但如此,还有此间小管上前,恭敬地引着两人朝院内深处走去。穿过几个次堂,将他们领到了一间房内,里面坐站着几个人正在闲聊,看起来公务极为清闲的样子,其中一人和悠倒也眼熟。
那人先看见了和悠,立刻皱眉道,“不是,你怎么又来了。”
他们身旁的小管还没来及说话,那人就咄咄地很,“都跟你说了,你这个不符合条件,别再来耽误我事了,没看到我们有多忙吗?”
旁边的几个人也顺势看了过来,闲问着是怎么回事。
那中年男人就不耐地说道,“这小女子这几日,见天来报名,每次手续都不全,最基础的,连府口的籍证都拿不出来,我怎么给她报?”
“张大人,我们那房子地契刚拿到,我也去杉日府申请过府口籍证了,他们那边说要一个月之后才能拿到,还请大人通融一下,看看有没有别的法子。”和悠又把这两日的话重复了一遍。
“我给你通融,谁给我通融啊?”张大人苦笑道,“你快回去吧,我真没办法行吧?就没见过你这么固执的主,我都跟你说了,你后年再来吧。”
说罢,就挥了挥手叫人把人朝外赶。其他几个人也没当回事,继续该干嘛干嘛的闲聊着。
“原来你这几日总来这里,是这个原因啊。”和筹笑了一声,这里到处都有阵法,他跟踪和悠也没走进来,并不知道这里发生了什么。
他上前一步,扫视了一圈这房间里的人,只问了句,“姚大人知道你们这么忙吗?”
几个人立刻看向了和筹。
那位张大人上下打量了和筹就好像知道怎么回事了,冷笑着对和悠说道,“带人过来攀高枝了?一点规矩都不懂,还来这种攀亲带故的,想走关系啊?这位小公子,我看你年纪轻轻一表人才,家世应该也不错,怎会想着为这种来历不明的低微贫窭走旁门左道的?我跟你说,这女人,连续来我这三天了。不是我刁难她,她连最基本的籍证都拿不出来,问她原本籍贯,她说是毓江人,让她回毓江报名,她又不肯。乡筛,她拿出来的成绩也是两年前的了。她这样的人,我说实话见得多了,就是穷乡僻壤的地方觉得无法出头,想靠着天都一些特殊待遇来投机取巧罢了。“
“张大人,我已经说了我可以放弃天都籍证待遇的。”和悠说道。
“这是你说放弃就能放弃的?你把北旵的律法当儿戏吗?!”那张大人口气更加严厉。
“张哥!”那小管彻底急眼了,也顾不得别的了,说道,“你别……”
和筹跨出一步挡在了和悠的面前,扫了一眼那位“张大人”背后坐着的两个男人,对着那小管说,“一刻钟,够了吧。”
那小管一愣。
“我会在这等姚厝等一刻钟,一刻钟之后……”和筹倒没说完,拉起和悠直接走到这间房的主位上,让她坐下,“姚厝就是一路跪去唯贤阁我也不会见他了。”
整个房间里顿时在震惊的目光之中安静了下去——其中两个身着官袍的人对视了一眼,都在对方眼里确认了不认识这个青年,更不知这是怎么情况,但却看到那小管的目光落在了和筹腰间的玉牌上……
两个人顿时面色一变,走上前来,对和筹微微鞠躬行礼,“主阁的大人怎么有空来我们这里……”
“主阁?”那位张大人错愕不已,这才注意到那青年腰间的玉牌上赫然煌煌的徽印,脸色刷地一下就白了下去。
“姚大人这两日休息,敢问大人贵谓,我们也好去请他来……”
“没事,他认得我。”和筹目光瞥向旁边燃着的熏香,“一刻钟。”
“小筹……”和悠不自在的很,忍不住低声劝他,不想把事情闹太难看。
然而和筹却握住她的手,看着他认真的目光,她也不好在张口。
……
姚厝来地也不算快不算慢,燃香都快要尽了,眼看要超过一刻钟才到。进了门就听见问是主阁哪位来了,言语里还能听出来几分傲慢。很正常,这位姚厝好歹也是这堂阁里主尹,论官阶也上四阶的大官了,主阁里官阶超过他的也没多少人。
可姚厝刚跨过门槛,一进门看见坐在椅子上的……那位青年。腿一软,要不是旁边的仆从眼疾手快扶着了,门槛都差点没跨过去。
“筹……筹……公子……”姚厝连忙推开身旁扶着的仆从,小碎步快速走到和筹面前,行了个大礼,“您怎么会莅堂阁也不提前派人知与下官……”
房间里不管是谁,从震惊里回过神之后,脸色都变得异常的难看。他们是唯贤阁下属的堂阁,怎么可能没听说过主阁今年来的那位筹公子。
顶级清人,曹宰门生,去年殿考第三,在殿上颇得陛下心悦喜爱,连连赞赏,还与槃王妹妹棠郡主有了婚约……传言其在唯贤阁任职也不过是走个过场刷刷履历,过两年就要调任主职,都传言日后曹宰一位要由他继任。
谁也没想着,这尊神怎么就到了他们这个小小的天都杉日的堂阁。
和筹没说话,就笑了笑。
那边小管就有眼色地赶紧与姚厝附耳几句。姚厝的脸色好不精彩,目光在自己手下张沃与和悠的脸上来回转了几圈,最后停在张沃脸上,铁青一片。
“张沃!你还不赶紧给筹公子道歉!”
张沃也知自己铸下大错,但这人是个犟骨头,二愣子一样地说道,“我没错。那女人……她,她什么手续都不全,我怎么能让她报名?!”
那两位官袍男人已在这间隙里将和悠的资料给调了出来,两个人只是看了第一眼,就脸色发白,看着张沃连连摇头,最后偷递给了姚厝。
姚厝只是翻了一页,腿比刚才还软。他气的山羊胡子乱颤,拿着手里的玉持就啪啪两下敲在了张沃的头上,“你个糊涂蛋!!看不见她的名字么!!”
“名字怎么了?!”张沃还不理解。
“你猜她为什么叫和悠?!筹公子叫什么?!!”旁边一个官袍男人几乎咬牙切齿地低声说道。
和筹只把眼前这一出当笑话一样看,这会才开口了。“没错,这位来历不明的低微贫窭,正是我家姐。”
“…………”
见到几人面色如土,他灿然一笑。“不是什么旁门左道。同父同母,亲生姐姐。”
张沃这下懵了。
姚厝强撑着笑容,“那什么,筹公子,张沃刚来没几天,什么都不懂,您万万万万别跟他一般见识。您大人有大量,别朝心里去……”
他又走到和悠面前,给她行了大礼连声道歉,“和淑士(注:北旵对女子尊称),这事责任在我,请您千万莫要计较,您的条件我看过了,完全符合……现在就给您报上去。”
他说完立刻就将手里的资料递给了一旁的手下,“您看看,您早点说您是筹公子的家姐,哪能有这误会。”
“我这个条件,能符合了?可我还未拿到……”
“当然能!籍证您已经有了啊!我看资料上,和淑士还未出阁吧?既然如此,您的籍证就随筹公子走,他早就落了籍,您自然也是。”
“………还能这样么。”和悠愣了下,看向一旁的张沃,“没问题吗?”
姚厝立刻说道,“您放一百个心,这事绝对不会有错,我就是干这个的,绝不会影响到筹公子分毫的。”
“还有一件事,我的身份什么的,日后考试……这些资料,都是隐藏的吧?”和悠说道。
“当然。这是最高级别的绝密信息,谁也不敢泄露的。泄露考生信息,那可是诛九族的大罪!”姚厝立刻说道。
和悠感谢道,“那麻烦您了。”
“不麻烦不麻烦……” 姚厝赔笑,眼神直瞟和筹。
和筹就像没看见,只看着和悠。
和悠还是觉得尴尬的不行,看着和筹说,“既然报好名了,我们回去吧?”
“哎,哎……”姚厝立刻拦了,“和淑士莫急,您看,今天这事我们的确错得难看,我已在焦琴馆安排妥当,还请淑士赐个薄面,吃个便饭,给我们个机会给两位赔个大大的不是。”
“不……不了。”和悠连连摆手。“没事的,张大人也是因为职责所在,没有什么过错。”
和筹则根本不搭理他们,握住和悠的手就朝外走,留着一群人在后面小碎步跟着又是赔礼又是求着付酬。
和悠只觉得和筹这样不好,但架不住和筹拉扯,直接拽到了车辇上去,仲璞就把那些人给拦在了车辇外面。
还是和悠觉得不大合适,撩起车帘给他们道别。在车上又忍不住数落和筹,“你这样子做,不好。”
“一群趋炎附势的狗腿子,有什么好尊重他们的?”和筹只冷漠道。“这群人就是习惯了欺软怕硬,看你不是天都人,穿着打扮又朴素才故意为难你。他们刁难了你三天,我没……”
我没弄死他们已经不错了。
他把这句话咽在了喉咙里,只做一声冷笑。
“人家也是为了一口饭吃。”和悠说道,“天都本就不是那么简单的地方,稍有不慎,可能就会铸下大错。那个张沃只是做事死板严格,但没办法,他若不严格,万一出了纰漏,还是会像今天这样成为他上司的替罪羊。”
“所以,我也没苛责他们吧?”和筹只说道。
“是。我们家小筹也长大了,脾气比以前好不少了呢。”和悠笑了起来,“不过……我知道你厉害,但不知道,你原来这么厉害了啊?他们怎么这么怕你的。”
“哈。”和筹撑起脸颊,看向了车外繁华熙攘的盛景,“这就是天都啊。蝇营狗苟,蛇鼠一窝,行事狗彘,惟利是趋。朱门后锦天绣地,荜户里人佝尸臭。你看这天都满目玉楼金阙,每一块朱甍碧瓦,金墙玉砖后面,砌地,那都是人骨、人命。”
他看向和悠,“这里,是我见过最脏的地方。我在这里两年,已是厌恶到了极点,怎么都想不通,你为什么不惜豁出一切,也要投身到这整个帝国最污秽的泥坑里来。这北旵王朝里……近乎所有人,都脏的要死。我真的很担心你,再被别人所欺骗。”
他抓过她的双手,放在手心里捂着。“我已不是再是以前那个一无所有无法保护你的弟弟了。姐,你究竟想要什么,能不能告诉我?我什么都可以给你,如果我现在给不了,我也会竭尽全力为你争取……”
已近黄昏,街道上已点了灯彩,旖光穿过车窗在和筹的眸子里静静流淌着,炫目繁华的光也遮不住少年人独属的清澈和执着。“这些天,我认真想了很久很久。我知道你认定的事情绝对不会改变,想做的事情就一定会去做。可是哪怕只有万分之一的可能,我还是想拦下你。姐,这天都并不同于别处,更绝非你所想的那样。刚才那堂阁里的事,只不过是最最微小的一个缩影。而你却偏生良善,一如既往。那些人如此为难你,你还是那样太过理智。这样的你,怎么可能在这种地方立足?你并不想让任何人知道我们之间的关系,不肯让我帮你,否则,你也不会让那些人把你的信息保密……”
和筹看着她,“我已涉与这滩污秽,于是更……不想让你涉身其中。”
和悠听完,好久也没开口,久久,才说道。“小筹。两年前我和你一起参加幕考的时候,我就已经做过最坏的打算。我知道你关心我,担心我,想要竭尽所能地保护我,想让我过上好日子。小时候有一次,我的课业怎么都写不完了,又怕阿娘骂,就使唤你帮我抄。你虽然很努力地在模仿我的字迹了,但阿娘还是认出来了。阿娘差点没打死我,后来愣是让我抄了一夜。你还抱着阿娘的腿不让她打我,可阿娘非但不罚你,反而给了你一堆好吃好喝的,让你在旁边看着我抄书。”
“…………”和筹显然记得此事,窗外斑驳的光照在他的脸上,照临眉眼似有洗不去的阴鹜。
“我本来就委屈极了,看到你在旁边吃我最喜欢吃的零嘴,更哭惨了。可阿娘却嘲我,‘这就觉得委屈了?你以后屈的地方多了去了,你到时候哭都没机会哭!委屈的资格都没有!以后他什么都不用做,躺着都有人把饭喂到他嘴里好吃好喝的供着。你呢?你会比今天还要挨一百倍的疼和苦。有道理吗?没有!这天底下等着你的委屈多了去了,他帮你一次,就是害你一次。现在,你跪着抄一百遍书的时候,他可以吃你最喜欢吃的东西。日后,你跪着受苦的时候,他还能当人上人!这天底下就是这样的道理,没有道理,你委屈?委屈,就自己想办法别犯错,就自己想办法站起来。你不是任何人的依附品,除了你自己,这天底下万般苦楚委屈,没有人能替你受着!’”
她从他手里抽出手来,抚摸着他的脸颊,“我只是你的姐姐,并不是你的依附品。我当然不想吃苦,也不想受罪,可就像阿娘说的那样……这天底下的道理,对我来说,就是没有道理。我不想吃苦,不想受罪,就只能别犯错,就只能自己想办法站起来……”
“姐……阿娘对你太苛责……”和筹抓住她的手腕。“你不要总是什么都听她的好不好?现在已经不是过去了……阿娘和爹爹都已经死了,可我还在啊,你还有我啊!外面那些人都是坏人,他们真的会欺骗你,会伤害你。你可以不信其他男人,但是我……我不一样的!我替你受些委屈又算得了什么,我把命都可以给你……只要你……”
“你只要陪在我身边,就够了……”和筹额抵在她的额上,声音有些发颤,“求你了,就陪着我,不好吗?就我们两个人……我什么都可以不要……你想做什么,我也不拦着你……就,就只要我们两个人……”
“小筹。”和悠微微皱眉,只觉得他有些混乱里的话,还有别的什么意有所指,但只看他眼神里压抑不住的悲恸,心一揪,“你又想到哪去了?我不是说过了,我不会再丢下你。不管我去做什么,我都会陪着你,好不好?”
“真的么。”和筹眨了眨睫毛,似乎不太敢相信,“就我们两个人么……”
和悠虽然听着觉得有些奇怪,但仍点了点头,“嗯……”
“拉钩。”和筹朝她伸出了小拇指。
和悠一愣,看他那认真的神情也只能同样的伸出小拇指给他。
和筹勾起她的手指,“以后,你不要被别的男人骗,也不许丢下我,要一直和我在一起,就我们两个人……在一起。”
“………小筹,你……怎么了?今天有些怪怪的。”和悠只感觉这番话更加奇怪了。
“你快说!”和筹突然拔高了音调。
和悠猝不及防惊了一下,他立刻察觉到自己不对,赶紧压低了声音,又可怜兮兮地眨着眼,哀戚地望她带着鼻音地撒娇,“姐~~好不好嘛。你答应我,以后你做什么,我都不拦着嘛~”
和筹一露出这样的表情,和悠就一点办法都没有,只无奈地笑道,“你啊,好歹也是什么‘筹公子’了,怎么还像个小屁孩一样。”
“快嘛~拉钩上吊一百年不许变……”
“好好,拉钩上吊一百年不许变。”
和筹忽然低下头来凑近了她,与她极近距离的四目相对。她仰着脸,话音刚落,——
一层青色的光芒从他的眼眸中浅浅掠过,滴在她的眼瞳深处。
“我是你的。只是你的。”他说。“说。”
“我是你的。”她木讷地跟着重复。“只是你的。”
和筹俯身下来,一口吻住了她的嘴唇,“我爱你。”
“我爱你。”她也呢喃。
“到死,都不许变。”
“到死,都不……许变。”
……
乐青尧看到了坎狰手里光球所映出来的画面,从来嘴闭不上的男人,这会呆呆地看着坎狰,结巴了半天,挤出几个字来,“狰哥……咱俩现在请病假,还来得及不?”
坎狰掐灭了手里的织管,仰起头来靠在墙壁上,“你又不是刚知道这件事。”
“但是……但是,之前那小子也只是咬了他姐一口啊!”乐青尧直挠头,还处于呆滞的状态,“谁知道三公子说的,竟然,竟然是真的……啊?”
他说道,“他们家里,那房子里你还没得手?”
坎狰摇了摇头,“不行,和筹警惕性太强,他那个管家也有点问题。而且和悠本人也好像太过警觉了点,我不敢太过……最多只能像这样在他们车辇上动动手。”
“那现在……怎么汇报啊?”乐青尧苦瓜一样的脸色,“怎么跟常哥说啊,他可是要求我们事无巨细,什么都要汇报的。”
“如实。”坎狰又点了一根织管。
“我真不敢想……”乐青尧看着渐渐熄灭的光球,知道他们已经到家离开了车辇,进了房子里去。“她这个变态弟弟,和她独处的时候……都做了什么。精神系真是一个比一个变态,我是真不想跟精神系打交道,啊!”
“……”坎狰抽了两口织管,才说道,“那就别想。”
“可我……”乐青尧低头看了一眼,脸色更难看了。“……鸡巴在想啊!”
“…………”
“再说了,我就不信你没想。”乐青尧耸了耸肩膀,从坎狰腰间的包里翻出织管,点上说道,“这活我是真不想干了……太煎熬了。刚接到的时候有多高兴,这会我就有多想死。这他妈不就跟在狗面前挂块猪肉一样么?”
“…………”坎狰张开嘴,欲言又止,想跟他说你骂自己就行,别带上他,想了想没说。
“哎,狰哥……”乐青尧扁着嘴,可怜巴巴地看着他,“该说不说,我好想日她。”
“…………”坎狰已经开始考虑跟常徽提个要求,把搭档换一个人吧。
他也不想干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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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更+两章珍珠加更,总共三更合并更6500字。
要不要夸我下。
686|老虎小风肉更新了,在540章后面的540.1章
一万五千字。
纯肉,超h。