分卷阅读47


的,还来问我?”梦迢翻个眼皮,眼见姊妹俩又要闹起来。

梦迢眨眼又想,到底是她的好事,不好过于刻薄,便软下脾气,口里有些不耐烦,“龙凤呈祥不不吉利,我讲还是比翼双飞的样子好。”

梅卿也敛了待要出口的讥锋,因问:“龙凤呈祥哪里不吉利?最好的花样子了!”

“我同你姐夫就是龙凤呈祥的样子,你看我们夫妻好不好?”

梅卿眼波一转,嗤嗤发笑,“倒也是。还是比翼双飞的好。”

阖家都晓得,柳朝如年关请媒妁来定亲,不过是做样子,日子定在明年夏天。梅卿已有些魂飞神醉,拟定了喜服样式,心想着柳朝如的聘礼不知有着落没有,瞟一眼梦迢,拉着她问:“姐夫有没有听见书望那三百两银子怎样筹措?”

“唷,就叫上‘书望’了?”梦迢斜眼笑她,炕桌上拣了颗衣梅含在嘴里,囫囵不清地调侃,“我看你只恨不得插对翅膀飞到他家里去了,仔细些,摔得疼。”

“你少刻薄我两句要死?”梅卿磨着嘴皮子,冷眼杀她,“我问你什么你只管说什么就是了,凭白的又要招我些‘好听话’出来,何苦来呢?”

梦迢咽咽喉头,自觉不对,敛了些讥锋,声音也放得和软了些,“他一年的俸禄才几何?就是不吃不喝也得攒个三年。还能怎样筹措,少不得四处去借嚜。要我说,横竖你们往后是一家,与其背着外债,不如你拿去给他好了,我们这里又给你嫁妆,最后都是流回你的荷包,你不吃亏。”

梅卿早有一把精细算盘,既帮了柳朝如成就了自己的好姻缘,银钱上也没甚损失,自然乐得做人情。不过话要说得动听,“什么银子不银子的,我要是看重这些,也不嫁他了。姐,你叫姐夫请他到家来一趟,我私下里把银子给他。”

“晓得了。”

梅卿得了话便去了,梦迢留座下来,在炕桌上支颐着脸看老太太咂烟袋。老太太歪在垫高的软缎四角枕上,一抬眼就在烟雾中看见梦迢闪烁好奇的眼。她笑笑,把烟袋递过去,“来,咂一口。”

“我不要,呛得慌!”梦迢笑嘻嘻地偏开脸。

日薄崦嵫,翠山映金,烧天的火落在那装烟的锅子里,一阵明一阵暗。统统烧成了灰,老太太便爬起来,将底下的坠子挽在烟杆上,搁到窗台。

梦迢注视她一切行动,举手投足都是懒懒的,仿佛对什么都不在乎。她想起素日来往的那些太太奶奶们,与她娘全然不是一副样子。她们什么都在乎,老爷同哪个丫头拉扯,底下婆子管事暗里昧了多少银子,儿女同哪家小姐公子是良配……一桩桩一件件,将她们阗得琐碎丰.满。

梦迢看着老太太,有些不明白,“娘,您年轻时候怎么不想着嫁人?”

“嫁人?”老太太仿佛听见什么天方夜谭,咯咯笑起来,“没人肯娶一个不清不白的女人,就有,也是那起翘脚汉,我瞧得上?再说,嫁人有什么意思?”

“有个依靠啊。”

“未必靠得住。”老太太托着腮,向影绰绰的纱窗透着眼,目光触及无锡旧家的长巷,荒凉地荡一荡,“父亲亲人也未必靠得住,何况一个无亲无故的男人。”

梦迢抿抿丹唇,眼珠子在她乌黑的鬓鬟里打转,“外祖父外祖母呢?怎么从没听娘说起要回去瞧瞧他们?”

老太太转来幽幽凉的目光,挂着唇角半笑不笑地,“死了。”

再问下去,只怕又勾她生气。梦迢便转过谈锋,扭头朝门帘子递一眼,抑着声,“那常秀才呢?男人不可靠,娘还一个劲同他们混什么?”

一抹暗昧的艳色顷刻浮在老太太目中,“男人不可靠,但可用啊。”

惹得梦迢当下红了脸,连眼嗔嗲着,“娘真是的,同我是该讲的不讲,不该讲的瞎讲一通!这话是对女儿说的?”

老太太不以为耻地抖肩笑,“我不讲你哪里懂?只怕还跟那些傻得没边的女人一样,一头扎进情.爱里,等想起来痛时,早跌得个粉身碎骨。”

梦迢端凝她片刻,托着腮帮子怅怏,“娘这辈子,就没爱过什么人么?”

“什么是爱?”老太太的目光变得凛冽起来,嘴上还弯着嘲弄的笑,“难道我爱银子不是爱?天底下简直再没有我这样纯粹的爱了,为了银子,什么我都豁得出去。”

是了,梦迢笑笑,把眼垂到炕桌上,又有些不死心,“我是说爱人。”

老太太睨她须臾,将胳膊肘撑在炕桌上向帘外喊:“少君!”

那常秀才便挑着帘子,手里还卷著书,低沉的嗓音温柔地透进来,“怎么?”

老太太塌着腰背,妩然地歪着脸,“忽然想吃个桔子。”

“我替你剥来。”

他又丢下帘子退出去了。梦迢转目回来,便对上老太太嗤嗤的笑,她的指尖捻着攒盒里的点心,一块块碾成粉渣,“等你到我这年纪,手上攒下些钱,男人不过是你身边的小猫小狗。玉哥儿也好,别的人也罢,高兴了就逗弄逗弄,不高兴了,他们还想着法子哄你高兴。还要嫁人做什么?嫁个丈夫,他要死你前头了,你还得替他哭丧收殓,多麻烦。”

麻不麻烦梦迢横竖没到那一步,说不准。但她单是听如此描述,就联想到一座富丽空城,宫殿几百间,每堵玉墙上都是老太太自己的艳影。

梦迢辞往屋去,从那些江南样子的廊亭里走过,移步换景。目光所及,无不是绮林滟波,斜阳的金光一条条射过白墙的漏窗,落在回廊,落在她翠蓝素锦的裙上,像金做的栅栏。

她有银子,有丈夫,有平头百姓没有的优渥的日子,低贱女人没有的地位,尊贵太太们没有的自由。北方时有战乱,海上常遇贼寇,独她处在一个全盛的王朝,她该知足的。

但仍然觉得是被困在笼子里。

因此过几日,彩衣传话董墨要往小蝉花巷里去,她决心要待董墨好一些。

董墨原是要远着她些,好叫她改一改那倏冷倏热的性情。他虽在家不受重,在世家子弟中不合群,可在女人面前,仗着身份相貌,倒不曾吃过亏。

几不曾想,到济南来一趟,却无端端折在个名不见经传的平民丫头身上。他夜里睡在枕上,撇开芜杂的公务,脑子里就钻来些念头——

她从哪里来?怎么常带山林之幽露,又含俗世之尘嚣。她是什么?既是梅花清骨,又是芍药媚魂。这些疑问最后又都虚化了,化为她的影,提醒着他更为实际的一些问题。

譬如她有钱过年没有?

于是这日,是专门给梦迢送银子来的。特意使小厮点的现银,有整的碎的,还要好几吊钱,凑起来一百两,装是靛青的包袱皮里,沉甸甸的,把他沉甸甸的想念一道供奉出去。

马车在逼仄的长巷

- 御宅屋 http://www.yuzhai.info