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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卑职各场访查,查出有三处盐场在年前耗盐较多些,拢共一百三十石。”

董墨笑笑,端起茶碗来,“也不算多。”

“卑职查对往年的耗盐,只是略高出一些。由此可见,章大人与孟大人还只是刚兴起私盐的买卖,也不是与从前的大盐商合作。”

“如何见得?”

“若是与现有的几大盐商合作,犯不着他们私运,不过在盐引上松松手,税上自然就能钻利。可向来税上亏空,行情上,都是盐商占利一半,官员占利一半。此举上看,应该是他们像牟利更多,私下做头层,把盐私运出来,卖给底下的商人。”

听这一席话,董墨搁下茶碗,轻描淡写地讥诮,“看来孟章两位大人,还有做生意的头脑,既吃税上的亏空,又赚百姓钱,两头都不落空。”

“常同商人打交道,自然就多了些买卖人的习气。”绍大人露出些忧愁来,“只是眼下他们出盐数目不大,要敞开了办倒怕重拿轻放了。”

董墨仍旧不疾不徐,“做生意牟利处多了,胃口自然就养大了。不急,让他们先赚足了银子再说,你一面盯着盐场,一面将他们合作的商贾都查出来。”

绍大人答应着,笑托他修写家书时代为向老太爷拜年。董墨也应下,吩咐在厅上治席款待。

却说梦迢见董墨晚饭时节还不往这边来,正是疑惑,见斜春湘裙曳动,招呼丫头提着食盒进来,一壁将几样清粥小菜摆在床前小几上,一壁解说:“今日来了客人,我们爷在厅内陪着吃饭,不得过来了,我陪着姑娘吃些?”

梦迢撑起来笑,“章平最不喜欢应酬的,这些天来贺年的人都是稍坐一会就走,怎么今番要留人吃饭了?必定是什么更了不得的大官?”

“什么大官,不过是盐课的一位副提举。从前在京拜在我们大老爷门下,在这里撞见,自然是要来拜我们爷的。”

闻言,梦迢微微将心神提起。董墨性情冷淡,三四品的官员也懒得应酬,却对盐课内一个副提举如此招待,必定是与盐务上的事情相干。

她接了斜春递来的碗箸,假装不经意地问:“就是人来拜见,章平也是淡淡的不爱理会。不知这是位什么样的人,章平倒看好他。”

斜春端根杌凳坐在床前,陪着她吃,“噢,年纪不大,三十出头,姓绍,叫什么绍慵。从前在北京与我们爷不过来往过两回,大约是难得在他乡撞见熟人的缘故,爷才留的他。”

梦迢将话暗存心内,转而闲谈起些别的来。一顿饭吃了小半个时辰的功夫,已是黄昏近晚,暮色淡淡,才见董墨送客甫归。

他的侧影将窗户上一排金色的斜光碾尽,坐在榻上,等收拾饭桌,才坐到床前来。床尾搁着他昨日看的一本书,他将书收捡起来,望了梦迢片刻,伸手去探了探她的额头。

梦迢欹在枕上,眨着恹恹的眼睛,“耽误你的事情吧?这个时候,正是要忙着走访亲友拜年。就算你不去访别人,别人也要来访你。”

听惯了这些话,董墨懒得再对答,澄明的眼波像日落下的湖线,粼粼地荡一荡,“额上不如昨日发烫了,怎么说话的声音还是沉恹恹的?”

或因病中,或因孟玉,梦迢总有些提不起精神来,微弱地笑一下,“我觉着爽利多了,大约是刚吃过饭的缘故,有些犯懒。”

董墨将嘴角轻提,“起来走走?总躺着愈发不精神。”

梦迢答应了,穿好衣裳出来。正是彩霞瑰丽,将天边也染得泛着海棠红,那红一直延伸到连绵的黛山后头去。天空海阔,她头一回感受到这个词如此寂寞,好像无边无涯。都知道人总是要死的,但活着,又是茫茫无际的事情,连明天也不知该往哪里走。

思绪正飘忽,哪里来的一股力量,将她往另一边斜了斜。落眼肩头,是董墨的手。

他要带她出来走走,无非是想借着她病中,使她软弱的骨头不得不向他倚靠一点。梦迢想着,就笑了笑。

董墨低下眼瞟她,“笑什么?”

她舔舔干涩的嘴唇,仰起眼来,“我想你要我出来走走,并不是为我的病,是为占我的便宜。”

“是为你的病。”董墨坦荡荡地不松手,将他再往怀里搂紧几寸,“也是为占你的便宜。”

他坦荡得使梦迢睁圆了眼,滴溜溜地转着,露珠似的,在碧青的荷叶上滚动,“你怎么好意思说出口?!”

“你都好意思问,我有什么不好意思说的?”正走到一处花架底下,黄橙橙的凌霄花坠在头顶,像丰收的硕果,爬满半片天。

他站住,把悬在梦迢发鬓上的花枝撩开,嗓音放得暗柔,“给占么?”

可是不巧,那枝条缠住了梦迢髻上步摇,三条细细的珍珠穗皆被一根藤缠得死紧。他把两手抬在她脑袋上,一点一点地解,也就一寸一寸地贴得更近了些。

梦迢不得不把两手扶住他的腰,姿态像是将他环抱。又想着他的话,仰起眼明知故问,“什么啊?”

他没答,一门心思专注地同钗环作斗,咬着下唇紧蹙额心,呼吸有些发急。稍一垂眼,便对上梦迢鹿似的眼睛,脆弱生动,仿佛住着一个寂寞的生灵。

从未见过这样的梦迢,她眼里的生命似乎在孱弱地呼喊他,向他求救。他用愈发急促的吐息回应,手上放得慢了些。

那温热的呼吸扑在梦迢的脸上,把她的脸有些熏红了。她的手不由将他腰上的衣料攥紧,眼睛避无可避,埋到他胸怀里来。他的胸膛起伏着,好像有声音在里头鼓噪,扑通扑通地,把她的心也跳乱。

“解开了么?”梦迢低垂着脑袋,细声问。

董墨手里动作着,目光却落在她发颤的睫毛上,“快了。耐心些。”

梦迢轻轻跺了跺两只绣鞋,裙就晃一晃,“脑袋低得酸呀。”

“那就抬起来。”

真叫她抬起来,她又有些不敢了。怪了,往前应对了多少男人,直勾勾地眼内传情,婉媚地肌肤相触,撩拨得人心痒.难.耐,她的心却是死水一潭,纹丝不动。此刻只在他微饧的眼底,在他烧热的呼吸里,就有些骨软。

她真是低得脖子酸,后颈上显出两截脊椎来,撑着脆肉的白皮肤,像夜里摆动的带刺的树枝,割着薄薄的月光。

董墨着眼看见,心生恻隐,手上就解得快了些,“好了。”

那脊椎终于隐回皮肤里,令他觉得她易折的生命又能长命百岁,是因他手下留情。于是他更想讨点便宜奖赏自己,“你还没回答,给占么?”

梦迢已经忘了,抬起头来,“什么?”

“便宜啊。”他嘴里这样说,放在她肩上的手却垂下去,面对面地退了一点距离。

梦迢真听见这话,与心里知道的还是不一样。她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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