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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没有。她不用说什么,只要看我一眼,我就自惭形秽了。”

越笑,那颗心在腔子里便越有些沉沉地跳不起来,“其实你这么好,什么样清清白白干干净净的小姐找不到?人才,家世,相貌,品德,京城那些千金闺秀,随意拧一个出来也比我强。我生得好么?总会老的。你们读书人常说,人在世上立足,凭的是一身骨气。可这东西,我偏偏没有。”

说出这一番话来,她自己也惊一跳。

惊后,却有些尘埃落定的安稳。她怕看见他的目光,缓缓走下床来,又望见黑海上的月亮。

一步一步,房间大得空旷,四壁整整齐齐地摆放着华美精致的家具,在漆黑的角落里,还有重重叠叠的描金箱笼。她的脚步轻飘飘的,感觉地面也开始漂浮着,所有的细软身家都被装在一艘船上,而她与它们都飘离在黑海上。

一浪一浪地打来,打得人摇摇欲坠,却有种奇异的安定。她回头去望,浮世的岸巍然不动的伫立在那里,她却有些不敢靠岸了。她惧怕去担心岸能不能容下她污秽的身躯。

董墨睁着眼看着她的背影,有些旧话如梦呓兜头撒来——

她曾说过:“有的人过惯了苦日子,是吃不了甜头的。”

他父亲也曾说:“爱与愿违,适得其反,人生大憾。”

该夜,他预感到他将历经两场大憾,皆是他分外努力却不能成就的。他还可做的,就只能是走上去拥住梦迢,带着愤怒阖上眼乞求她,“梦儿,你不要再令我失望。”

梦迢一颗心不断地坠着,坠着,快被往事溺死了。她抓住横在胸前的胳膊。他还能是她的浮木么,还是该各有各的方向?她也不知道。

作者有话说:

第75章 有憾生(五)

中秋这日, 恐怕蔻痕夫妇二人觉得冷清,梦迢请了几班弹唱杂耍来热闹, 预备于午晌趁秋光晴日, 先在水榭内开设绮席。因此大早起便叫了老太太梅卿帮忙张罗。

柳朝如也是早起过来清雨园,与董墨一齐在书斋招待绍慵并几回访客。来的都是官场上的人,董墨不大有心应酬, 便打发小厮去请秋生一道谈讲。多一个人说话,少得他开口, 他乐得自在些。

秋生那头将将梳洗毕, 听见小厮传话, 忙整衣往书斋去。经过水榭, 在九曲桥头望见梅卿婀娜半身嵌在水榭的风窗内, 游游走走地指挥着几个丫头张罗午晌的筵席。

他有心站定一会, 不时果然见梅卿由水榭沿桥曲曲折折涉岸而来。他忙往后退了一段,装作刚走到这里的模样, 迎面向梅卿作揖,“小姐有礼。”

哪知梅卿正是余光瞥见他藏在山石后头才借故出来的。她面颊稍低还了一礼,“邝姑爷有礼。”

今日她特穿了一身烟粉薄衫, 淡灰罗裙, 映着残粉香荷, 晴日斜照, 简直容光晔晔。秋生想着与她多攀谈几句,便问:“怎的是小姐独在这里忙?梦姑娘呢?”

“我姐姐吩咐戏班子去了,娘往厨房里去嘱咐, 中午在这里摆席, 我来帮着张罗陈列。”梅卿春眼一抬, 略略放出些赧态媚意, “我这会要往厨房里去寻我娘。”

秋生稍稍侧身让她一让,暗里思量她的眼风,有些拿不准。待她前去一步,他踌躇须臾,也赶上去去,“我正好要往外头去,与小姐同路。”

梅卿睐着秋波,因问他:“姑爷大清早的是要往哪里去?可别耽误了中午饭。我姐就是恐怕姑爷与二姑娘在异乡过节觉得冷清,才早早的就铺开席面,请不要辜负她的一片好心。”

“噢,我不是出去,我是往外头书斋里去。舅兄在那里款待来访的几位大人,我去陪坐。” 秋生频频侧目,渐渐的露出两分眼色试探着,“梦姑娘真是客气。其实我们在家倒没这么费事,不过阖家吃一顿饭看一出戏就各自忙各自的去了。我家人口不多,父亲今年又没了,子侄们更不好大乐。”

“姑爷请节哀。预备几时回京呢?”

“预备着节后就走。”

梅卿脸上滑过一丝失落,秋生瞧在眼内,喜在心头,刻意碗叹道:“济南风光名不虚传,怨不得自古无数文人雅士都留迹此地。依我的意思,倒想多呆些时日,好好领略领略,方才死而无憾。”

倏听梅卿噗嗤一声,掩扇而笑。秋生紧着问:“小姐是在笑我么?”

“不敢。”梅卿微微鼓着腮帮子瞟他一眼,“姑爷刚才那些话,不像是天子脚下的出身,仿佛是没见过什么市面的小子。”

“我可不就是嘛。小姐别说什么天子脚下的话,我们这些人,一辈子在京城,读书,科考,为官都在那地方打转,难得有机会到别处走一走,真是没见过什么外头的行市。”

说到此节,秋生略顿一顿,吁出些怅然之意,“有时候,我倒十分羡慕柳大人那样的人,出生南京,科举殿试又到了北京,外放做官又到了济南,年纪轻轻就走过不少地方。”

梅卿嗤道:“济南虽然有些好处,也比不得江南山清水秀啊,这有什么可羡慕的。”

秋生笑叹,“嗳,话可不能这样说,济南不单景致好,人也好啊。”

两厢对眼,便有了些心照不宣之意在朝华翠影里脉脉流动。这一路遇见丫头仆从,两人就拉开些距离,行到无人处,渐渐就有些磨肩擦袖的亲昵。

正巧蔻痕梳妆完毕,乘好花晴丽,也出来园中逛逛。行到一处竹径,远远地望见这两个背影,也不惊动,反而拐道而行。

她跟前伺候的年轻妇人还拉不回眼来,盯着看一会,走上来抱怨,“太太也不喊姑爷一声,由得他放纵。那女人也不知是谁,瞧着面生得很,未必是今日来弹唱的优伶粉头之流?”

蔻痕听见最尾几个字,噙起笑来,“胡说,那是梦姑娘的小妹。”

“梦姑娘的小妹?噢……是听说她的娘妹子这几日住在这里。这也有些不规矩,太太就不管一管?”

“管他做什么?”蔻痕摇着扇,神色澹然,“随他去吧,难得出来一趟,母亲不在跟前,我也懒得去劝他。就只当给他放个风。”

如此一放任,倒是成全了梅卿。到午中用席时,梅卿已与那秋生存了些意思,两个人匆匆在水榭内再打照面,当着众人不好说话,只暗里递送眼色。

榭内碗碟琳琅,鲜果齐备,众人相继落座后,锦屏里头有两个唱曲的合准弦调,即时唱开。

分了两张圆桌,男女各坐两边,有些阵前相对的意思。梦迢穿一件黛紫纱衫,蓝灰罗裙,不知是为忙的还是夜里与董墨说的那些话,脸色有些零落。

回头看董墨,他脸上也是淡淡的,盯着围屏,偶尔与柳朝如秋生两人交头接耳说话,有些心不在焉的疲色。梦迢知道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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