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人真传。
有一手“祭问阴阳道,斋诉神鬼笑”的阴阳术,另又一手诡谲丹法,“莫问阎王更,不知生死依”,被世人称“鬼医”、“玉面阎罗”。
当然,最广为流传的,便是“兰芝君”。
“说起来,湘怡师叔与静白师叔最是温润尔雅,是出了名的好脾气。世人都道,兰芝君青出于蓝,风师兄却说他恶劣。”
陈长生小声的和苏安说。
他一向不耻背后论长短,因这句话红了耳垂,之后好半天都讷讷寡言。
很快,他们走过那狭窄崎岖的山涧,眼前豁然开朗,山青水绿的山林映入眼帘。
就在不远处的树下,睡着一位少年——
他身着雪白狩衣,里衬绣着泛着金线的兰草花纹,脚着浅踏,一头长发只披散着,头色奇诡。一边乌黑散落满地,一边是血红,埋入他的衣衫,勾勒出朱红的沟壑。
闭目在树下的少年,面若凝脂月色,苍白又孤冷,却眉眼微弯,唇如血玉含春。鬓若刀裁,似春寒料峭中风骨绝艳,不像那人间色 。
似乎是感受到了来人,他睁开眼,好一双天生带笑的多情眸,脉脉清澈,那目光轻飘飘的落在他们身上,便笑意盎然起来。
“唔,好生的面孔,”他嘴角微勾,就像画里的贵公子走出来,整个人一下生动起来,“全是新人呀。”
他温声含笑,倚在树下懒洋洋的作揖,“在下崔兰芝,你们可唤我崔君。”
苏安莫名想起来红楼梦里描写贾宝玉的话,“转盼多情,语言常笑。天然一段风韵,全在眉梢,平生万种情思,悉堆眼角。”
她心里默默想,那头黑红阴阳发又带邪异,不似矜贵公子,更衬得他如妖孽。
挡在他俩身前的宋念安师姐只是身形微顿,一板一眼的行礼,“恭迎七师兄,二十一弟子宋念安,与两位师弟奉师命为师兄执灯。”
“好罢,”他微蹙眉,声音似叹,却依旧含着笑意,“多年未见,仙道既往,却斯年长辞。在下一介罪人,怎敢执灯。”
他这话,几人没有办法接。
便是天生不爱与人打交道的苏安,都觉出几分棘手。
他让几人叫他“崔君”,绝口不提师兄,可见与师门离心。
多年未归的弟子执灯入峰是仙道传统,取自“明德通达,继往含光”,也是一种崇敬之意。于是宋念安师姐故意说她要为师兄执灯,一是表示其执灯尊重之意,二就是为激他一激,不漏声色的提醒他仙道弟子的身份。
要是师兄接下,自然再好不过。
可他偏偏避过了,这叫人怎么是好,执灯一事,说大不大,毕竟规矩是死的,人是活的。
但弟子归来执灯,却是仙道传承了多少万年的传统,几人人微言轻,真不知道有没有这种事儿发生过。
你说七师兄多大的人了,三人加起来未必比他大,他好意思为难吗?
宋念安还算是沉得住气,“七师兄说笑了,几位师叔早已在山内等候多时。”
崔兰芝浅笑不语。
当年,宋雪折将他赶出含光仙道,不提也罢,半路却截杀于他,三剑将他筋脉寸断,打出不可逆的内伤,伤累根骨至今。
逃时多狼狈,亦有多怨恨。
如今,又将他强召回宗——什么意思,把他崔兰芝当成什么人了,容许他挥之即来呼之即去?
倚在树下,分毫未动。崔兰芝笑意满盈,温声细语的说道,“我知你们入门尚浅,也不为难。今日,便是谁有求于我,谁来为我执灯,如此而已。”
“哼,”遥遥天际,一声冷哼传来,冰冷的声音幽幽响起,令人如坠冰窟,“崔兰芝,好久不见。”
直至此时,那从头至尾都挂着笑面的崔兰芝,才猛然变了脸色,天然带笑的眉目骤然冷厉,片刻才恢复了自然。
他一字一顿,“宋、雪、折。”
身着黑袍的青年,踏空而来。
他面色苍白至透明,但却棱角分明、若鬼斧神工的雕刻,每一笔都恰好俊美又冷利,一双狭长的凤眸似天生带煞,只是眉宇间那一抹霜雪寒色冲淡了凶戾,更显得孤高。
黑发青年身背一把平平无奇的铁剑,好像他的一举一动,都刻意的描摹过。
既如杀神修罗,又似明月清风。
好像在漫长的岁月中,他把另一个人的骨,融入了自己的血肉中。
哪怕心智如崔兰芝,见他那一刻,也恍惚了神色。
这还是他那如鬼刹阎罗的二师兄,是那被称为狅士衣折雪的霸刀客吗?
他们,都变了。
崔兰芝起身,挥手间,一把雪白色的油纸伞立于身前,缓缓张开。
点点梅花色飞舞、张扬。
他立在漫天花雨中,与昔年的兄弟遥遥相望,默不相语。
他们隔得,是长风与深谷,一人在桥上,一人在桥下。
似永不相交的平行线,亦如陌路人的相逢。
终是宋雪折,缓声打破了死寂,“强召崔君回宗,非我之愿。今日我在这,你便可自行离去。”
崔兰芝捏着伞柄的手紧了紧,“你当你是谁,让我来便来,让我走便走?”
“哦,”宋雪折歪头,神色恍若看向死人般漠然,“你待如何?”
“你……”崔兰芝白了脸色,好半天才挤出一句话,“听说你身受重伤,不知如今怎样了?”
隐隐尖锐的语气,让人分不清他是气得失了分寸,还是挑衅嘲笑,亦或者在掩饰什么。
总之,那捏着伞柄泛白的指尖、青筋毕现的手背,昭示着他现在并不平静。
他紧盯着宋雪折,似乎想看出什么,却失望的发现,宋雪折只是点头,淡淡一句,“多谢崔君关怀。”
他手劲蓦然一松,整个人像是想通了什么,可嘴角再扬起的笑意,却莫名的悲凉。
“如此便好。”他自以为笑得自然,油纸伞轻轻合上,伞尖在空中划过道道金色痕迹,最终流光飞转,一盏青灯,遥遥挂在伞尖。
他轻声说,“含光仙道七弟子崔兰芝,执灯回宗。”
青灯划去,再见人影时,却刹那飘远,再一眨眼,便只能见到他翻飞的雪色衣袍,竟是直接入宗了。
他自是没有发现,本面无表情的宋雪折在他执灯那一刻,突然神色怔忡起来,望着他的背影,久久没有回神。
背在身后的手心,已然鲜血淋漓。
为什么,会这样?
他难得茫然无措,好像有股邪火憋在心里,想对崔兰芝破口大骂,像以前一样骂他犯了错不知悔改竟然离家出走这么多年不回来,追着他打一顿。
又好像无可奈何,气他自称崔君,更气他不知所谓,在外受伤,竟然躲到三千界之外,害他找了十多年未果。
他还给自己甩上脸色了。
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