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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9章 69
林改坐在近校门的长椅上,捧着保温壶,看见楚琴上了一台车。那台车在下班高峰期的车流中挪动得很慢,林改安静地望着,脑子里一时是空的,一时又似是满满当当。
这一天,林改加班到了近十点。蒋少野发来消息,告诉他自己接了一趟货,要送到县里,预计明天傍晚回来。
林改洗完澡爬上床读书,在这个空旷得吓人的、原属于蒋少野的卧室里,又忍不住拿来手机,蒋少野恰给他发来一张照片,是深夜山区里的加油站。
林改皱着脸,双手捧着手机回复:“不可以在加油站玩手机。”
蒋少野说:“没加油,只是休息一下。”
“很累吗?”
“看着星星,不累。”
林改将那张照片放大,再放大,发现它其实是透过车前窗拍下的。不大的加油站里亮着几盏孤灯,但没有人,站后便是低矮的山丘,山丘背后是一片沉默的夜空。
夜空中的确闪烁着若隐若现的星光,又反射进车窗里来,林改好像能从那车玻璃上看见蒋少野一个人翘着脚仰躺在驾驶座上的轮廓。
像很无所谓,又像很寂寞。
林改问:“你喜欢看星星吗?”
蒋少野却没有再回复,林改盯了半晌屏幕才蓦地反应过来,对方一定正在山路上开车呢,当然不能再拿手机聊天。他思索着,又慢慢加上一句:“一切小心。”
手机上打出“心”字时,同时出现了一个红彤彤的爱心图案。他没有多想,便将这颗爱心也缀在了最后,好像这样可以代替他想说的话——可是按下了发送,他又猛地心跳起来,脸上也后知后觉地开始发热。
好腻啊。
他才不想这样……他才不是这样撒娇的omega。
他放下了手机,把自己埋进被窝里,又伸出手把读书灯关掉。卧室立时堕进黑甜的静谧,没有蒋少野在他身边发出哼哼唧唧意味不明的声响,他疲倦地闭上眼睛,很快就坠入梦乡。
*
这一晚,他梦见了自己和蒋少野最后的告别。
是浅紫色的霞光和终于下山的太阳。香樟树的叶子底下还有蝉在轻轻地嘶叫,可已有气无力了。蒋少野提着林改的大书包从医院大楼跑下来,身上还缠绕着香水百合的气味——情热中的楚琴没有理智,他不要任何人的陪伴,只要蒋少野,否则他甚至不肯打针,连医生护士都按不住——林改是在很久以后才明白过来,蒋少野,一定又注射了很多的抑制剂。
但是林改知道自己不能任性。他不能问,也不能评价,他是蒋少野的好朋友,不能说越界的话。
蒋少野帮他背上了书包,站在他侧后方,很近的距离。林改不自在地侧过头,看见夕阳把自己的影子拉得很长、很暗淡,几乎要覆盖到蒋少野的身上。
蒋少野的话声很轻地贴靠过来,像夏天的叶子。
过几天我再去找你玩。
嗯。
不过我还得准备行李,也不一定有时间……
嗯。
你马上要去北京,也得收拾吧?
嗯。
林改?
林改仓促地抬起头。啊。他张了张口。我是得收拾一下,还有,还要准备入学考试……
蒋少野笑了。怎么还有入学考试。
要考英语。林改攥紧了书包带子。还要根据英语水平给我们分班呢。
考英语啊——蒋少野露出理所当然的表情——那你肯定是第一名,分到最好的班啦。
这样的对话,和他们高考前好像也没什么两样,很容易麻痹了林改的神经。可事实上,一切都已经不一样了。他们正面对人生中最重要的一个分岔口,他往后的学习、生活、甚至恋爱、工作,很可能,都不会再和蒋少野相关。
他觉得难受。尽管在这个年纪,他还说不清楚这种难受情绪的形状,只是在蒋少野抬手要碰他时,他往后退了一步。
他不想再闻那股气味,他好像也将要眩晕了。
蒋少野呆了呆,那只手便收回来,装作很自然地摸了摸后脑勺。便在这时,公交车到站了。
我、我走了。林改鼓起勇气,抬头看他。
嗯!蒋少野笑,夕光洒进他的眼里,林改又贪恋似地瞧了瞧。
这是他原本想要告白的alpha啊,在那个名叫情人渡的温柔的码头边。
可是太阳那么快就下山了,公交车那么快就到站了,他不知道夕阳把自己的脸染得微红,只是一个转身,却已经费尽了他所有的力气。
十八岁的林改上了车,十八岁的蒋少野留在原地。
直到林改在座位上坐下,蒋少野朝他挥手,林改——林改记得自己并没有回应。
因为十八岁的他尚且没有看见,公交车就已经开走,只留下一阵轰隆隆的尘烟。
林改茫然环顾四周。
公交车后的尘烟渐渐聚拢过来,化作浓黑的迷雾,但不呛人,只是渐渐模糊了远近的视野。原来他并没有被公交车带走,还停留在闷热的夕阳下,他看见蒋少野往里走了几步,似乎因炎热而撩起衣襟擦了擦汗,又抬手按了按自己的腺体。
然后蒋少野环顾四周,慢慢在路边的长椅上坐下。他低下头,不知在想些什么,最后只是把脸埋进手掌中,好像有很多遗憾,都随着闷沉沉的叹息,被他按回了胸膛。
林改的心突然揪紧了。
这时候的蒋少野知不知道,在这之后,他和林改将不再有联系?
林改一步步地走到他面前,蹲下来。透过蒋少野的指缝,他好像能看见蒋少野紧闭的双眼。他一向最喜欢那双明亮的眼睛,可此刻他却看不到了,于是他想去触碰蒋少野的手——
到了半空,又慢慢地收回。夕光落在他近乎透明的脸庞。
我没有走。
他开口,声音很小、很轻,但也很笃定。
他想告诉蒋少野。
我再也……再也不会走了。
*
公交车轰隆隆地行驶,十八岁的林改将书包放在自己膝盖上抱住,侧头靠着车窗,呆愣地看向远方地平线处那条浅紫色的、隐没在山峦背后的光带。
据说北京是一望无际的平原,那一定可以将地平线看得更清晰。
据说美国也可以。
渐渐地,他已经完全忘却楚琴的事了。他脑中想的,全都是蒋少野。
初一进校时趴在桌上朝他笑的蒋少野,初三分化时背着他去医务室的蒋少野,高一发情时给他咬标记的蒋少野,高三哭泣时对他说你是第一名的蒋少野。他还记得很多个没有他存在的瞬间里的蒋少野,球场上,阳光下,在一声长似一声的蝉鸣中,蒋少野的信息素是青竹味的。
蒋少野是他唯一的好朋友,可是他们就要分道扬镳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