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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好久没点茶,都生疏了。”她笑道。
骆家从幽州过来,喝茶更习惯拿茶叶与开水直接冲泡,并不喜欢京城文人雅士繁琐的点茶分茶,所以她也两年都没做这些。
薛少棠看着她,回道:“看阿宁点茶便是享受,哪里还能顾得上茶点得怎么样?”
薛宜宁轻轻地笑。
沉静中,薛少棠问道:“阿宁,你会怪父亲么?”
薛宜宁不由停了手,呆呆看着手上的茶碾,默然无声。
薛少棠低沉道:“我能看出来,他对你不好。”
薛宜宁柔声回道:“他只是一心军务朝政,为人冷情粗心了些而已,倒也没有不好。”
“但我听说,这次回来,他带回了一个姑娘,要给他做小的。”薛少棠说。
薛宜宁顿了顿,随后假装不在意笑道:“哥哥消息倒很灵通。”
薛少棠回道:“正好有个相好的同僚,他表兄在妹夫麾下。”
稍倾,薛宜宁回道:“那姑娘是他军中亲信的妹妹,兄长战死沙场,孤苦无依,他才带了回来,要照顾她的。”
薛少棠想说照顾一个姑娘,怎样不能照顾呢,非得把人接回家?
什么照顾,不过是见色起意,也不过是不把家中的妻子放在眼里而已。
可是他的妹妹如此出色,无论容貌,才情,品性,都挑不出半点错,凭什么要被那骆晋云如此对待?
薛少棠心里有无数忿恨,可是话到嘴边,却说不出来。
薛家有办法吗?没有。如果薛家有那样的底气给他施压,当初就不会让妹妹嫁给他了。
一开始他们就都知道骆晋云并非良配。
而骆晋云娶妹妹,也是权衡之下的无可奈何。
“这事哥哥没和母亲说吧?”薛宜宁问。
薛少棠点头:“没说。”
薛宜宁便说道:“那就好。本就不是什么大事,纳个小而已,我也没放在心上,哥哥就不用和母亲说了,免得她烦忧。”
薛少棠随意答应下来,一时无言。
既然不是什么大事,又何必怕母亲知道?
妹妹只是想把所有的苦都自己咽下,不教家里人担心而已。
“哥哥在朝中还好么?”薛宜宁见哥哥长久地沉默,开口问。
薛少棠在前朝时刚定了礼部的官职,结果还未上任,朝廷官兵在与幽州兵的战争中节节败退,没几个月就被攻进京城,新君登基后,无数朝臣自尽殉国,薛少棠也有自尽的打算,可父亲薛谏却做了降臣。
后来薛少棠妻子怀孕,薛宜宁又与新朝勋贵骆晋云订了亲,薛少棠最终也屈服了,最终还是进了礼部,前两个月刚升职。
他的官途如此顺遂,当然有妹妹的功劳,如果不是妹妹成了镇国大将军的夫人,升职至少还有三年。
想到此,他便满腔羞愧,此时妹妹问起,他没颜面多说,只是苦笑道:“自然好,阿宁无须挂心。”
薛宜宁轻笑道:“好我就放心了,万事都要往前看,做谁的臣子不是做?过去的就过去了。”
薛少棠没想到她还能反过来劝自己。
好像在说,“万事都要往前看,做谁的妻子不是做?过去的就过去了。”
也许对她来说,既然不能嫁给那个人,那嫁谁都一样吧。
第7章
这时院中传来响动,两人往外面一看,是母亲萧氏过来了。
两人起身迎母亲进来,萧氏正要说话,却有个妈妈由人领着过来找薛宜宁。
薛宜宁一见她,心里就腾起一股不好的预感,因为这妈妈是骆府专管女眷车马出行的。
果然,待这妈妈走近,便朝她说道:“夫人,将军说时候不早,该回去了。”
萧氏惊讶道:“这么早就要走吗?”
薛宜宁知道骆晋云违抗不得,只好解释道:“母亲,大概是临时出了什么事,这几日将军在家常会被突然召见进宫,这次兴许也是。”
“那要不然,你留在这儿,让他……”
薛宜宁知道母亲会说让他先走,也知道他既然开口让她走,就不会同意,便回道:“我先回去,下次找机会再回来看您。”
萧氏大约也能知道女儿是怕惹恼姑爷,终于死了心,眼眶不由就湿了起来。
薛宜宁连忙去安慰母亲,两人终究是含着泪,依依不舍地道别。
这时松月说道:“姑娘,要不然你带一盆兰花回去吧,正好这盆开花了。”说着将窗边一盆兰花抱了过来。
薛宜宁一看,正是那株最小的春兰。
看着那春兰,竟有一种想哭的冲动。
她终究是克制住了,接过了那春兰,抱在怀中。
出了院子,玉溪要替她拿春兰,她却舍不得,仍是自己抱着,直到出了垂花门,见到等在那里的骆晋云。
骆晋云看向她怀中的兰花,她知道自己开口一定是带着哽咽,便没有开口,骆晋云也没多问。
直到上了马车,她才敢将兰花靠向胸口,然后紧紧抱住,不由泪如泉涌,滴滴泪珠洒落在兰花叶上。
马车行到将军府,她早已收敛了情绪,将兰花交给了玉溪,跟在骆晋云身后进门。
才进后院,便有小厮过来禀告道:“刚刚肖将军来过了,让将军早点过去,说戌时之前才能听到十四娘弹琴,让将军千万别误了。”
骆晋云笑道:“这不回来了,看把他急的。”说着,前去和正堂换衣服。
薛宜宁此时才知道,他所谓的有事,就是和人约好了去青楼。
只是去青楼,听一个青楼女子弹琴而已……就要她提前回来,失去了这两年才盼来的一次回娘家。
她抬眼望向天,深吸了口气,紧紧将那口气提着,好像这样才能留住眼眶中的泪水。
会怪父亲吗?
也许……有一点吧。
回房,她在次间挑了个靠窗的位置,将兰花放下,呆看了许久,也没用晚饭,就沐浴了睡下。
也许是回了家,也许是见到了兰花,夜里她梦到许多熟悉的人,然后一夜间城破国亡,所有人都死在了她面前。
醒来早已是泪流满面,院外却正好传来骆晋云回来的声音。
她愣了一会儿才从梦中回神,坐起身擦干脸上的泪水,才要下床时,骆晋云已经从外面进来,正要去浴房沐浴。
薛宜宁知道他来只有那一件事,可她此时整个人都还沉浸在梦中,浑身都提不起一丝力气来,这时忍不住说道:“夫君,我今晚有些累。”
骆晋云停下了脚步,静静看向她。
她柔声道:“夫君,我实在没力气,要不然……夫君今晚先去和正堂歇息?”
骆晋云看了她一会儿,冷笑一声,转身就走了。
薛宜宁被他那声冷笑刺了一下,愣了半晌才突然意识到他为什么冷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