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白,他一贯地自持冷静,一贯地忍耐克制,但到了这个地步,也有他克制不住的时候。
“不光是蓬莱,其他十四派也都有或大或小的动静。他们都想让我先摧毁其他仙门。”黎翡像是说一个玩笑似的,“死道友不死贫道嘛,无可厚非。倒是你,有点可笑。”
“女君……”
“黎翡,黎九如。”她道,“名字。”
谢知寒停顿了一瞬,用有点滞涩的语气道:“……黎,九如。”
黎翡转过头,眼神忽然暗了下去,心思晦涩地看着他。
光是把称呼换回以前的,她心里暴涨的戾气和杀欲就在成倍地增长和翻腾。黎翡舔了舔牙尖,没发作,等着他继续说下去。
“求黎姑娘全我师尊尸骨。”他道,“谢某此身任凭姑娘取用,虽然……前世恩怨,我实在不知,但一切报应我愿承担,求阁下……”
黎姑娘……
要是别人听到这个称呼用来叫魔族的女君,一定会觉得荒唐无比,可笑至极。但从他嘴里吐出这几个字时,却让黎翡的脑海里瞬息间翻涌起云雾般的幻听,她想起在记忆里模糊斑驳、而又难以磨灭的声音。
曾几何时,他也在檐下雨幕中,轻轻地叫她黎姑娘。说的是……从此以后天南海北,我陪你走下去。
凉风簌簌。
她胸口猛地烧起来一团火,抬手攥住谢知寒的手指,把玩着那两根被踩折了、还没长好的指节,忽然涌起笑意。
“那你拿什么来换呢?”
“我……”
“就这只手上的指甲吧。”她忽然道,“我想把它拔下来……不,诚实地说,我只是想让你感觉到痛,让你向我求饶。”
作者有话要说: 女主和男主俩人凑不出来一双完好的眼睛(。)
第5章 手札
比起一些道貌岸然的伪君子来说,她倒可以称得上一声坦率。
但到了黎翡这个境界——谢知寒不曾跟她动手,只凭借在海上蓬莱照顾师尊的那些时日,就已经从他口中将魔族女君了解了个大概。按照师尊的说法,这世上能制服擒获她的人,早就死了。
谢知寒沉默下来。他对这种恶劣又直白的目的不予置评。从黎翡的角度,只能看见他无声地挽起袖口的动作。
无力反抗,所以不曾徒劳地恳求或是辩解。就像是在进行一种献祭,他的痛苦就是祭品。
黎翡的手触碰到谢知寒眼前的绸缎,将黑色的蒙眼布扯了下来,布料滑落,露出他畏光紧闭的双眼。她的手指顿了一下,意识到这是因为被魔气破坏的双眼不能见光,见光就会流泪。
对于修士来说,魔族的一切都太具备攻击性。包括他们的爱恨。
幸好无妄殿光线昏暗,雨幕层叠,黎翡的身形挡住了唯一的光线。她的手抚摸过去,扣住了他的后颈,像是野兽之间彼此争夺和制服的动作。
她说:“你不求求我么?”
谢知寒道:“请女君放过我。”
黎翡一下子笑出了声,她就知道无念是这种语气、这个应答。既敷衍、又顺从,让人喜欢的时候喜欢得不得了,恨得时候又恨不得把他的心都撕开看看……从这个人的神魂里,总是窥不到他真实的想法和执念。
她用很缱绻地语气,甚至听起来有点温柔地道:“我会给你擦眼泪的。”
谢知寒的手被她挽起,像情人一样。
但他们彼此都知道。这不是情人之间的爱抚,这是一场隔世经年、迟到了太久的恨。她的宣泄都带着无能为力的味道,暴烈、冷酷,而且痛苦。这种痛苦不止是要谢知寒承受,连黎翡也不可避免,就像是反复揭开一道伤疤,从这种疼痛里获得令人上瘾的快意。
她要一个死人认错,这是一道不会实现的愿望,一个没有结果的诅咒。
谢知寒的指甲很漂亮,圆润通透,在这只修长的手就更好看了。黎翡能自然地想象出他翻书握剑的模样,她脑海中浮现着这样美丽的景象,然后怀着期待地破坏掉。
她的指腹覆盖上来,一股滚烫针刺的气息覆盖到手指上,在接触到他的手指时,那种剥离下来的触感、令人麻木的痛觉,在一瞬间冲击过来。
血迹弄脏了他。
谢知寒的指骨痛得发抖,但他挣脱不开——连同面对黎翡这件事,都是他挣脱不开的宿命。
这是跟她的交换。一个阶下囚,居然有交换的资格。
啪嗒一声,他左手尾指的指甲被魔气剥落下来,血液滴滴答答地顺着肌肤流淌下去。
谢知寒的气息完全被打乱、被击得粉碎,他的指骨无意识地颤抖、躲避,想要逃离这种温柔而残忍的束缚……但她还是重新握了上来,还似有若无地拨了拨他轻微散落的发丝。
“你学不会好好求饶,我知道。”她说。
谢知寒伏在床榻边,他急促而混乱地喘息,像是受惊的动物一样,连碰一下肩膀,都会下意识地瑟缩后退,黎翡摩挲着他的后颈,忽然觉得很像是把一个脆弱的摆设摔碎了,一些尖锐的痛苦,就能让人展现出自己四分五裂的模样。
她开始头痛,有一些后悔。
但后悔的是没有早点这么对无念。她太想看这个人四分五裂的样子,而不是端着一张作风端正、道貌岸然的剑尊脸。
她的魔气太刺激,哪怕还没像约定那样“收藏”他手上的指甲,谢知寒已经疼得喘不过气来,他的唇上咬出一道深深的齿痕,几乎见了血。
黎翡的动作顿了一下,随后索然无味地松开手,她发觉自己也没想象中那么好取悦,起码从弄疼他这一点来说,似乎不太容易从中得到快乐。
殿内只剩下谢知寒支离破碎的呼吸声,伴随着魔族的骨尾偶尔甩动的声响。他还没有缓过神,就被黎翡的尾巴卷住了腰,轻易而举地拉到了床榻上,栽进她的怀里。
魔族炽热的气息落在耳畔,简直烫得令人想逃。黎翡抬起手,生疏又很不耐烦地顺了顺他的背,冷冰冰地道:“太阴之体。你一个男人修什么太阴之道,跟魔族犯冲成这样。”
谢知寒可能是疼得不清醒,他唇瓣嗫嚅着动了两下,居然说:“不用你管。”
黎翡挑了下眉:“还顶嘴?”
谢知寒咬了下牙,用完好的那只手按了按自己脖颈上的锁链。他被这链子扯到喉咙好几次,都快要条件反射了:“你要是遵守约定,就继续吧。”
黎翡道:“明知道你学不会求饶,我还遵守约定?看你哭吗?”
她一边说,一边伸手抬起他的脸庞。他的眼睛虽然坏了,但眼泪却一点都没打折扣,虽然只是太疼了溢出来的生理性泪水,还是让这人看上去软化不少,眼角泛着红,还真有点可怜。
这跟谢道长忍耐沉默、不近人情的模样天差地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