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裴少淮的态度十分之好,领着他到处走了一圈,认识了不少人。

“翰林院平日里基本就这么多人,几位阁老虽是翰林院的大学士,但他们平日在宫里处理事务,寻常不会回来,若要见他们还需入宫。”何侍讲说道。

又问:“裴编撰平日要出入文华殿罢?不如我带你进宫一趟,先熟悉熟悉路线?”

偏偏点了沈阁老的文华殿。

裴少淮心里清明,知晓何侍讲在试探他,应道:“下官初来乍到,当先尽快熟悉翰林事务,平日里并无什么事需要叨扰几位阁老的。”

“那成,你若有事再寻我便是。”

看来,裴少淮是归到这位何侍讲手下了,可何侍讲表现出的神态,仿佛是裴少淮比他官职更高一样。

令裴少淮不解。

裴少淮问道:“侍讲大人,不知下官这段时日负责什么事务?”转了这么一大圈,平时要做些什么,何侍讲却一点没说。

何侍讲笑道:“眼下你刚来,史馆里也不甚忙,你且就到处转转,多熟悉熟悉,也可看些诏诰文书、宗卷,全凭你的喜欢。”

指了指各宗卷房,接着道:“史馆的藏书藏卷,你皆有权限查阅,只记住一点,涉及皇家国史切不可外传一个字。至于其他的事务、入朝轮值,此事还不急,等你熟悉翰林院了再说。”

“下官谨记。”

不管何侍讲表现出的态度何等之好,裴少淮都保持恭恭敬敬的。

何侍讲走后,裴少淮仔细打量了自己的衙房,如果他没记错,方才一圈走下来,相较于其他人的衙房,这里更宽敞明亮几分。

不给他安排事务,还给他这么好的衙房?

午膳时候,裴少淮遇见了马廷文,闲叙几句。

马廷文一脸愁苦,说他和钟王岳两人早上已经开始修补古籍了,道:“那些残卷或被火烧过,被水浸过,残缺难辨,要把文字补齐又不敢乱写,只能来回翻阅,参照前后文去修补。”

入翰林第一天,短短几句交代,就让他们开始干活了。

他又问裴少淮道:“裴编撰,你在史馆那边的情况如何?我听修复馆的侍读说,史馆修书修史,还要入朝轮值掌记帝言,最是忙碌。”

裴少淮了然,不是所有人“待遇”都如他一般,毕竟新人入院,正是用人的最好时候。

那就是何侍讲有意为之。

裴少淮回答道:“史馆确实忙碌,我尚未熟悉事务,恐不敢让我莽莽修撰、轮值。”

毕竟编书、掌记帝言不是小事,不能儿戏,裴少淮这番话倒也说得过去。

午后,何侍讲没来,裴少淮暂在衙房内翻看旧稿,了解史馆正在修撰什么。

夕阳西下,各翰林官员从房里出来,陆陆续续三五离开归家。

裴少淮上了徐家的马车,等着大姐夫徐瞻出来。

第102章

大姐夫徐瞻官任翰林数年,又是榜眼出身,此时已经开始负责起草一些简单的敕赐碑文和诰诏。

今日似乎有事缠身,迟了两刻钟才出来。

登车后见到裴少淮,十分高兴,笑呵呵问道:“内弟要同我回去一趟?”

裴少淮点点头,应道:“时辰尚不算晚,去看看夫子。”

马车前行,郎舅二人相对而坐,途中闲叙。

徐瞻关心问道:“头一日入翰林做事,内弟感觉如何,诸多事务可厘得清头绪?”

“一切都好,在国史馆里认识了不少前辈。”裴少淮应道,又问,“姐夫可记得数年前,第一日入翰林的时候,被安排做了些什么?”

“哪能忘得了。”徐瞻津津回味道,“侍讲大人给了我一本旧籍,被水泡过晒干,如木头一般硬……此后,每日拿着小刀一页页将它拆分开,又誊录下来,足足耗了半年才完成。”

“同年的状元范编撰呢?”

“他好似也不轻松,开始跟着编写实录前,光是翻阅金匮之藏,就费了不少功夫。”

金匮之藏,藏有记录上一任天子举止言行的《起居注》和《钦录簿》。

听到这里,裴少淮已经心明。

徐瞻言罢,略一顿,疑虑问道:“内弟怎问起这个,莫非今日发生了什么特别的事?”

“倒也不是什么特别的事。”于是将何侍读对他的安排,一一讲予姐夫听。

徐瞻思忖后说道:“许是内弟多虑了,内弟身兼工科给事中,日后有廷推、纠劾之职,你初入翰林,他们多敬让几分讨个好印象,也是常有的事。”

廷推,即上谏天子,推举高官的任用,这个与翰林院诸位学士的前途最是息息相关。

毕竟从翰林到实职,差的就是廷推,而后天子授命。

裴少淮尚未应声,而徐瞻已经自己意识到不妥——连他这个当姐夫的,如此亲近的关系,都不忍不住往这个方向去想,何况是翰林院内的其他人呢?

“等等……”徐瞻深想了几分,喃喃道,“此事有诈。”

大家都顺着这个方向去想,尤显得何侍读没有什么过错——给身居要职的下属几分脸面,多给他些优待,人之常情。

一开始,裴少淮在翰林院中清清闲闲,兴许大家都可忍耐接受。

日复一日,时间长了,散些谣言出来,羡慕转为嫉妒、讽损,风向一下子就会变了。

毕竟,十八岁的三元及第,身居两职,裴少淮此时已经太过耀眼了,耀眼到一点小风声都可能引来墙倒众人推。

若裴少淮是个心思单纯的少年人,沉浸在自己的功名美誉中,恐怕会着了道。

裴少淮心想,不管何侍读是不是如此心思,是为了党争还是其他,今日这番行径确实令人生疑。

徐瞻问道:“你打算如何?”

“费如此心机,便说明他们在翰林院内,远不能做到一言堂。”

“说得极是。”

……

翌日,裴少淮又早早来到国史馆,见到了何侍读后,何侍读依旧没给他安排事,而是给了他几本书,叫他留在衙房里先看书,神态十分温和,还连连关切裴少淮可有甚么不习惯、不适应的。

一连数日。

确认何侍读动机不纯后,裴少淮便没什么再顾虑的了。

这日,裴少淮一大早来到编史的大宗房里,趁着同仁们还未开始动笔,谦谦有礼与大家寒暄闲叙,他看到大宗房里有一空缺位置,桌椅俱备,只堆着些杂书,便问同仁们道:“我可否搬到此处做事?”

有人不解,应道:“大宗房里人来人往,时常研讨争论,裴编撰何不在衙房里得个清静?”

“辩四周,论天下,辩论当中有真意,正是一个极好的学习机会。”裴少淮端端应道,又言,“且我初入翰林,一问三不知,正好在大宗房里耳听旁观,多向诸位前辈们请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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