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换布。

同去岁一样,裴家、乔家联手,早早赶制出一批棉布、袄子,献给朝廷,运往九边卫所,分给戍边官兵,以抵御边城寒冬。

竹姐儿前往伯爵府,描述给妇人们发放工钱的盛况,脸上洋溢着喜意,她道:“外头口口相传,有意入坊务工的妇人越来越多,来年还要在各处继续扩建作坊。”

裴少淮未曾见到发工钱的盛况,但他每日散衙路过集市时,看到今年的腊月集市尤为热闹,临近黄昏了,仍有不少农妇入市置办年货,讨价还价声声起伏。

竹姐儿空手而来,有些不好意思,同裴少淮夫妇解释道:“扩建工坊,推广植棉,再加上给朝廷献棉,发放工钱后,今年依旧没有结余。”甚至还吃进去了不少银子。

裴少淮心中有数,笑说道:“来年棉铃产粮再涨,便不愁没有结余了。”凡事都要一步一步来。

推广棉花三年,能有今日这样的成绩,已经很好了。

且裴、乔两家建造棉织造坊,并非只为了挣钱。令百姓能得安暖,令妇人有一技傍身,远比行商卖货更有意义。

……

腊八日,屋外雪飞天,屋内煮粥绵。

鹅毛大雪飘飞,街上几乎无行人,林府的马车趁着此时,才敢去往景川伯爵府。

数年的出海行商,如今的林家早已挣得盆满钵满、家大业大,但裴少淮的大舅——林世运,做事依旧谨慎。

昔时,他总避着裴家,是因为林家行商的名声不好。现如今,林世运去伯爵府见一见妹妹,依旧避着外人,是因为外甥担负开海之事,他怕别人诟言外甥徇私母亲娘家。

这些年,林家出海做买卖一直都是规规矩矩的。

裴少淮听闻大舅过来了,便带着小南和小风一起到大堂里拜见大舅。

大舅头发花白,穿着愈发朴素,又因脸宽身胖,总是眉眼弯弯,而显得十分慈祥。他一见到小南和小风,笑呵呵打开茶几上的檀木盒,取出两把半斤重的大金锁,上头锻刻着“平平安安”几个大字。

“这是给观哥儿的,这是给辞姐儿的。”林世运给小南小风戴上金锁。

这大金锁委实有些压脖子,裴少淮看到儿子、女儿像他当年那样,双双伸出小手,在身前端着大金锁,眼神中还带些迷茫——爹爹,为什么给我挂这个?

一晃好似回到了自己周岁的时候,大舅也给他戴了一把大金锁。

问候过后,裴少淮让妻子带儿女先回去,他与大舅单独再叙叙。

林世运这才说明来意,面带着些愁容,说道:“你大表哥、二表哥的船队,又添了十艘海船,这出海的生意眼看着越做越大了。”

自从林远、林遥出海以后,慢慢地,林家南边的海船从三五艘增至十余艘,又到二三十艘,如今更是一下子就添十艘。

裴少淮明白大舅的意思——看着是生意越做越大,赚得越来越多,可林家要那么多银子做什么,生意做得再大,总要有本事在后面撑着才行。

林世运懂得适而可止。

矛盾在于,林家下面养着那么多商队,大家吃惯了出海这碗饭,不是说想停就能停的。“只”新添十艘船,已是林世运一压再压后的结果。

林世运今日亲自过来,不是为了赚取更多,而是为了稳住林家。他想问问外甥的主意,毕竟外甥在朝中见多识广,比他想得更长远一些。

“大舅往北做生意罢。”裴少淮建议道,“去做亏本买卖。”

“北疆边城?”

裴少淮点点头。

未等裴少淮细说,林世运思忖了片刻,一口应了下来,道:“我把遥儿叫回来,让他带一半的商队往北走。”林远、林遥,一南一北。

裴少淮继续道:“把绫罗绸缎、珠宝首饰卖给北元贵族,换他们圈养的宝马骏马,牵回来献给朝廷……林家能成为官商。”

这比单纯向朝廷献财更有意义。

裴少淮走到门外,吩咐长帆道:“去请二少老爷过来叙话。”

“是。”

第159章

裴少津过来,三人一同商议具体方策。

一个时辰后,事情议定,林世运消去来时的忧愁,一身松快归去。

大堂门户外敞,风雪急涌入,兄弟二人站于门前,齐望着这腊八夜雪出神。

雪朵不大,檐下灯照雪纷纷,恰似流萤飞落,入屋后又遁地而融,倒是那斜风似刀,吹得兄弟二人的大氅向后招摇,呼呼作响。

“不若到阁楼上饮一盏温酒?”裴少淮提议道。

五层阁楼之上,风雪更急。

倚仗栏杆听风吟,手持酒盏看雪飞。

登楼不够高,眺望不够远,裴少淮依旧迎风眯着眼远眺着。

“大哥在看什么?”

“在看风雪交加里的万家灯火。”

阁楼之外,不过只是伯爵府外的一片人家,屋檐比邻,岂有万户。裴少津学着兄长的样子,也踮踮脚远眺着。

“看到了吗?”

腊八天,许多人家留灯到深夜,眼前虽无万户灯火,却可看到远处天际映出一缕光白,那是大庆千家万户集成的,少津点点头,应道:“看到了。”

千里绵延,万家灯火,自有气霭佳瑞。

“人怕的不是风雪交加夜,人怕的是家中无灯火。”

……

临近年关,朝廷事少。

裴少淮自知开春便要离京了,不知何时归来,这段时日常常前往徐府,陪伴段夫子左右。

这几年,段夫子不再板着个脸,对于学生后辈总是和蔼带笑的,裴少淮觉得夫子心里藏有些孤独——连着好几次,裴少淮见夫子书案上摆放的,皆是昔年授课时用的文稿。

这些文稿,夫子早已熟记于心,可脱口而出。

夫子翻看的岂是文稿。

从徐望、徐瞻,再到少淮、少津、言成,夫子这几十年,是靠讲授学问“捱”过来的。现如今,学生们入朝为官,各奔前程,连最小的言归过两年也要参加秋闱了。

人至暮年,难免会生出些“不被需要”的怅然若失。

这日,裴少淮推着夫子在院里闲转时,说起国子监的事,父亲不善经义,近来正在四处寻找经义大儒为监生们讲课。

裴少淮提议道:“夫子若是得闲,不若帮父亲一个忙罢。”

“我一个老秀才,哪敢入国子监给监生们授课?”夫子淡淡自嘲道,又言,“我又不是什么经义大儒。”

“夫子能给状元授课,怎就不能给监生授课了?天下哪位大儒能一连教出四位进士及第来?”裴少淮言语轻快道。

“你们几个不一样,不作数的。”夫子笑应道。

过了圆门,进了院子回廊,段夫子说道:“我一个籍籍无名的西席先生,纵使去了,也不见得有人愿意来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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