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谢吴监正提点。”

“裴大人客气了,今日只是就生辰八字略算一卦,裴大人听一听便好,无须当真的。”吴监正笑应道,回了一礼,这才领着孙儿离去。

皇宫甬道里,少年好奇,问祖父道:“祖父,方才那位年轻的裴大人,他也懂天相星气吗?”

吴监正摇摇头,应道:“他的本经为《春秋》。”春秋为史,微言大义。

少年又问:“那祖父为何同他说天象之事?”

吴监正同孙儿解释道:“往日我同你说过,读千年史,可观古今于须臾,观世间物,可知相生相克、运行规则。这位裴大人既读史,又遵行万物规则,理应能听得懂我的话。”

又言:“读史、格物,你若能习得这两点,日后掌管钦天监,便成了一半。”

“还有另一半呢?”

“悉读人心。”

……

吴监正才走不久,又有户部尚书马平诺找到裴少淮,户部准备上谏推行新政,马尚书想与裴少淮商议商议。他知晓裴少淮精通银币、税例之道,此番过来商议,无关官职高低。

马尚书先是递给裴少淮几页纸,上头写着户部打算推行的新政,裴少淮翻阅时,马尚书说道:“宝泉局锻铸银币、发行银币,三年过去,大庆南北两京和江南各府,银币畅然流通,已成了百姓们惯用的钱币。户部还曾派人前往九边关城调查,银币正在渐渐替换土银。”

又补充言道:“加之户部刚刚新修订鱼鳞图册,天下田亩归属何人,皆一一登记在册。如今朝廷各地粮仓皆满,国库银两充裕,本官以为,施行‘以银代税’时机已到。”

时机成熟,以银代税利大于弊——

其一,官府募收,官收官解,手续化简。原本复杂的税例科目化繁为一,账目清楚,方便征收、管理,可减少中间官吏克扣百姓、自丰腰包。

其二,银币收缴、运输便利,可减少漕运损失,也可避免运输途中粮食霉变。再者,以物交税,大量的物资运往京都国库,堆积成山,总是容易滋生各类事端。

马尚书又递过来几页纸,说道:“若论税例之道,当属邹之川邹阁老最是透彻,本朝无人能出其右,只可惜他早早致仕归乡了……此乃本官征求邹阁老意见收到的回信。”

裴少淮翻开,果然见到了熟悉的字迹,写道:“……老夫以为,还可再添几条。其一,量地计丁,计亩征银;其二,国库充裕,以银雇役……?以上之言,马大人可作参考所用。”

意思是,把徭役摊入到田亩中,地大者多征,地小者少征,无地者不征,不再按照黄册来征徭役。徭役换成征收银两,再用银两去雇佣百姓做事,替代以往的“强征”。

如此一来,可暂时减缓土地兼并之弊。

裴少淮拿着邹阁老的回信,流露出崇敬之意——邹阁老辞官在野,犹不忘天下苍生,令人敬佩。

“小裴大人认识邹老?”马尚书见裴少淮如此动情,问道。

裴少淮回过神,摇摇头,应道:“心系苍生者,人人敬之,读其字句宛若见其本人。”

“那小裴大人觉得新策如何?”马尚书进入正题。

裴少淮起身踱步沉思,他又想起了吴监正的那句“天寒不兴木,无木不成农”——大庆百姓拘于田亩之间,小农之家周而复始,一旦天灾“不兴木”,对于小农而言是摧毁性的。

若真到了那时,君主再是圣明,臣子再是忠良,朝廷再是作为……在真正的天灾面前,这些力量都是微不足道的。

只有解开他们的镣铐,人人皆自救,大庆才能渡过这漫漫冰期。

人随利动,银币流动起来,人便也动了起来。

“马尚书说得极是,是时机推行新策了。”

马尚书一拱手,说道:“那便请小裴大人廷议时,助户部一臂之力。”

“理当如此。”裴少淮回应。

新策会触及勋贵豪武的利益,马尚书敢率户部推行此策,也是有极大勇气胆识的。

裴少淮问道:“马尚书打算选何处试行新策?”

马尚书应道:“顺天府、河间府、保定府新兴棉纺业,百姓有余钱,太仓州、松江府开海兴收,船只贸易往来,这几个地方皆可试行。”

“还有一处可纳入试行。”

“何处?”

“成都府。”裴少淮应道,又解释,“吏部裴尚书致仕之后,随其孙儿去了成都府。”

说起来,当年是裴珏先提出的“以银代税”。

……

议定之后,户部动作很快,于春节之前上奏了此事。

廷议时,虽是一番争执不休,但最后结果是好的,完全在裴少淮的意料之内——不管是银币流通,还是充盈国库,皆是为了推行户部新政作铺垫,岂有不成功的道理?

马尚书是个聪明人,敢迎难而上,也懂顺势而为。

……

……

岁末除夕夜,宫殿里盏盏烛光,丝竹声响。

君主亲忠贤,赐宴同群臣。

又是一年赐宴时,今年的夜宴气氛很是欢愉,君臣几度举盏同饮,文采斐然的诗词频频出现。

京中有百姓燃放烟花,声响传入宫内,皇帝更喜,特地让群臣安静细听,随后又多饮了几盏。

宫廷宴罢,皇帝如去岁那般把裴少淮留了下来,让裴少淮到御书房陪他杀两局,笑道:“还需趁你南下之前,多下几局棋。”

君臣对棋坐,频闻落子声。

本应是闲来挑灯下夜棋,棋声又慢又散才对,但皇帝落棋不假思索,以至于——灯花未落,棋局已定。

裴少淮便知道了皇帝意不在下棋。

又见书案上堆着几卷空圣旨,玉玺在侧,灯下泛着玉光。皇帝似乎等着裴少淮趁醉从他这再“顺走”几道圣旨。

一局棋罢,各自收回棋子时,皇帝说起了户部的新策,回忆说道:“朕记得,你第一次入宫当值时,朕问你如何治民患,伯渊你说,土地兼并富豪武而损黎民,厚私囊而薄国库,不能不治。后来,你入了六科,朕问你如何限制富户囤积田亩,伯渊你说,富户千亩只行一户之役,农户无田却户户皆入役,徭役不能以户为计。”

最后一枚棋子收入棋盅,棋盘上只剩纵横黑线。

“现如今,这一条条皆被推行了,列为我大庆国策。”皇帝顿了一顿,带着醉意,望向裴少淮问道,“邹先生他应当欣慰了罢?”说着裴少淮的往事,问了邹先生的欣慰。

裴少淮并不掩饰自己的怔怔然,他想起了邹阁老写的那个“疑”字。

皇帝早知晓裴少淮“师从”邹阁老,裴少淮亦清楚皇帝知晓,但君臣二人很有默契地从未提及此事,也未提及邹阁老。

“伯渊无需紧张,今夜全当君臣之间说说心里话。”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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