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燕承诏想要去查明,需要费不少手段和时日。再则,燕承诏正忙着另一件事,如何有闲暇管这些个细节。

裴少淮道:“谢王岛主提醒。”

“裴大人客气了。”王矗惭愧道,“毕竟是我未守约在先,违背了你我之间的信约,眼下是尽一些所能、弥补一二罢了。”告辞转身准备下岛。

见识过谢嘉的龌蹉之后,裴少淮虽未能与王矗共情,但也多了几分理解。加之,眼下这样的境况,裴少淮必须抓住所有能利用的力量。

“王岛主且慢。”裴少淮对着王矗的背影说道,“有人是因利生恶,也有人是走投无路,王岛主今日既有心前来告知裴某这些,你我之间何不再合作一回?”

“占岛为贼,本就是不可信的,大人何必铤而走险?”王矗应道,“王某不是个守信的人。”

“人与人之间,或以信相交,或以利相交。”末了,裴少淮补了一句,“单你我之间,裴某觉得有以信相托的可能。”

海风鼓入王矗的双袖,显得身子骨有些单薄。

最后还是说道:“王某等候大人的吩咐。”

这才拾级而下。

……

接下来的时日,南闽各个府州发生了许多看似不起眼、不经意的“小事”,和百姓们一起“看热闹”的同时,裴少淮嗅到阴谋诡计的味道。

并猜测,对面藏着一个手段了得且狠心的谋士——他太善于杀人生乱于无形了。

事事都好似与双安州百姓无关,与开海无关,若是不提前准备,问题真正爆发之时,便就无力回天了。

第一件事发生在泉州府的惠安县。

惠安县临近海边,易于汲取卤水,海滩开阔平整,易于修造晒盐池,此两点使得惠安县成了这一带最大的晒盐场。

县城里也常见商贾,他们拿着盐引到盐场支取海盐。

按照大庆盐法,商贾以粮换引,支取海盐,这本是一件双方受惠的事。此法在福建布政司盐课提举司的手里,却变了味道,成了阴谋算计的工具。

原来,一个扬州商贾手里有一百担海盐的盐引,连着三年赶来惠安县支取海盐都没有领到,扬州商人一气之下,到泉州府衙击鼓鸣冤,状告惠安盐场。

谢知府派人去问盐课提举司,只得到了四个字的回复——课额未满。

意思是朝廷、军卫所需要的额度尚未满足,没有余盐支给盐商们。不止扬州商人一个在排队,所有盐商都在排队,想要支盐,只能慢慢等。

谢知府安慰扬州商人道:“课额要紧,未能支盐实属无奈,惠安已经加派户丁晒盐,尔等应理解盐场的不易才是。”

扬州商人无奈,恹恹而去。

此事便也随着扬州商人传到了苏杭一带,想来盐商们必定愤懑。

泉州郡城百姓还在庆幸“自家”有晒盐场,对此事津津乐道,但裴少淮察觉到不妥——支盐困难的问题,许多地方都有,却也不至于三年支取不到一百担盐。且满足朝廷课额之后,余盐兜售有巨利,谢知府这样中饱私囊的人,岂会让泉州府下的惠安盐场“课额未满”呢?势必会加大户丁晒盐,增加产量才是。

仔细一分析,皆是不合逻辑。

即便真的“课额未满”,为了盐场的信誉,也该把此案兜住才对,岂会让盐商把消息给传开了?

显然是有意为之。

裴少淮立马找到燕承诏,让燕承诏派人去查一查。

果真,除了支盐难以外,盐课提举司今年的盐引额度,全数被当地大家族用粮食包了下来,若想要盐引,只能用更多的粮食从他们手里去换。

“三担粮一张引”成了“六担粮一张引”。

贱买贵卖。

盐商的利润一再被压榨,岂还会有盐商运粮食到闽南来换盐引?

裴少淮对燕承诏道:“燕指挥,这是冲着你的嘉禾卫下手了。”

能忍?

这才是第一件“小事”而已,裴少淮心想,打地头蛇果然格外费力一些。

第182章

细数古来兵家谋略,火攻、水攻虽是叫得响,但若论用得最多的、最奏效的,还属“兵粮寸断”之策。

断人粮草,既可削敌兵力,又可扰乱军心。

惠安县此事,明面上是盐场支不出海盐、哄抬盐引“价格”,只涉及商贾而已。而实地里,这种削短利润的赶客行为,会大大减少盐商往来闽南。

没有盐商运粮前来换引,嘉禾卫很快就会陷入粮草短缺。

嘉禾屿上海岩遍布、田亩卤化,卫所自产的粮食远不能满足军营所需,海湾对岸的同安城,所产粮食同样有限。加之燕承诏从京都率领数千精锐南下,驻扎在嘉禾屿上,近来又奉旨新招募了上万兵员,整个嘉禾卫粮草十分吃紧。

这个时候是万万断不了粮运的。

现下是三月下旬,嘉禾卫余粮勉强可以支撑一个月,若是没有提前应对,等到发现粮草将断时,正巧是五月初夏。

五月东瀛海风来,是倭寇进犯的“大汛期”。

这些不是凑巧,而是有“高人”在背后指点着。

一来,可以靠盐引压一压嘉禾卫的威风,趁机生乱,使得开海不成。二来,未支出的余盐,可用于贩私兜售,从中获取巨利。

可谓一箭双雕。

裴少淮给燕承诏讲明白了其中利害,燕承诏眉头微蹙,想了想,道:“我派船南下潮州府义安郡运粮,一个月够两个来回了。”提前储备粮食,倒也是个计策。

“裴某以为,此时还不急着打草惊蛇。”对家才刚刚探出个蛇信子,连头都没露,不妨等他把所有的手段都抛出来再说,裴少淮言道,“燕指挥放心,只消有双安州在,就短不了嘉禾卫上下将士一口粮食。”话里有七八成把握在,语气不虚。

再者说,派战船出去运粮也易节外生枝,被人声东击西,不是上上之策。

“此事早就在裴知州的算计之内?”燕承诏问道。

裴少淮摇摇头,自嘲笑道:“裴某惭愧,还没这等神机妙算的本事,猜不到对家这么细的手段。”

“不过裴某知道,老百姓最少不得一口粮食,最易造乱生乱的,也是一口粮食。”裴少淮接着言道,“而商贾之道,又离不了‘奇货可居’四个字。”

抓住根本,万变不离其宗。

帐营中,两人细细接头了后续的计策,心中便都有了底。燕承诏以武,裴少淮以谋,各行其是。

……

落霞艳,青石翠,车马穿市,街巷相连,城中千家似棋局。

裴少淮坐在马车里,神情格外严肃,透过车帘看到双安州这派安然宁静,陷入了沉思。

对家已经对嘉禾卫下手,又岂会放过双安州、乃至整个闽南?不生倭乱便生贼乱,不生贼乱便生民乱,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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