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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镜容是她的夫君。

她是镜容的妻。

互相对拜的那一刻,葭音的眼泪止不住地流下来。

她伏在地上,忍不住哭泣。哭声很低很低,双肩细微地抖动。

隐约之中,她似乎听到一声极轻的叹息。

镜容攥着葭音的胳膊,把她从地上拉起来。

少女的身形轻盈柔软,一下就从地上捞起来。她趴在镜容怀里,将脸埋入对方的胸膛。

“怎么又哭了?”

镜容似乎有些无奈。

果真,女孩子都是用水做的。

她的眼泪好像跟不要银子似的,纵使镜容有一副铁石心肠,也要化作绕指柔。

葭音攥着对方胸前的衣裳。

她的泪将镜容的衣襟打湿了,一张小脸蹭着他,像只被人丢弃了的小猫。

“怎么哭了,不开心吗?”

葭音摇摇头,“不是,镜容,我是喜极而泣。”

她好久,好久没有这么欢喜过了。

她伸出手,抱住镜容的腰。对方身子微微一顿,还是乖巧地任由葭音抱着。

只听她的声音轻轻的,柔柔的。

让人又生了几分保护欲。

“镜容,这两个月过得好快呀,我感觉,好似昨日才来到泉村,才认识郑四媳妇、才认识珍珍。”

对方也抱稳了她,应道:

“嗯,是很快。”

快得,似是一场美好绮丽的梦。

“其实在来泉村之前,子宴就劝过我,此行凶多吉少。我来到泉村之后,看着村里的情景,看着病入膏肓的老人、孩子们……”

正说着,她的声音稍稍一滞,忽尔扬起脸。

“我还以为,我会走不出泉村。”

说这话时,葭音的话语里没有任何的害怕与胆怯,反而温缓道:

“镜容,我之前想过,这辈子不能与你同寝,在此处同眠也算不上遗憾。”

昏黄的灯火之下,她忽然拔下簪子,用锋利的簪尾,划掉自己的一缕发。

一绺青丝落在少女掌心,镜容似乎已经预料到她要做什么,一双眼静静地凝视着她。

葭音从他的腿上跳下来。

轻车熟路地走到桌案前,取出一根绣花针,将镜容的袈裟取过来。

她捻了一根青丝,鸦青色的秀发,散发着隐隐清香。

拜过堂,接下来就是结发,然后再是合卺。

她要将自己的一缕青丝,用针绣入他袈裟的心口之处。

镜容没有拦着她。

月色与灯火一同落下来,笼在少女单薄的衣肩之上。她的眉眼认真,手指紧紧攥着那根绣花针。

一笔一笔,每一针,皆是浓浓的相思意。

雪粒子敲打在窗户上。

半晌,葭音终于将那一根发绣进佛子的衣袍。

她的绣工向来是极好的。

如今她的针.头更是又细又密,将那一根青丝完完全全地藏入袈裟之中,旁人根本看不出分毫异样。

“我将我的一缕发,缝进这件袈裟的心口处,这样也算是结发。至于合卺,我想了想,你不能饮酒,今日我就网开一面,免去你喝这合卺酒。”

话音刚一落。

镜容忽然伸出手,将桌上的酒坛子打开。

“镜容——”

葭音吃了一惊。

她亲眼看着,向来滴酒不沾、将规矩刻进骨子里的镜容法师,竟兀自倒了满满两杯酒。

他微垂着眼睫,将其中一杯递过来。

“镜容,你?”

他是佛子,佛子不可饮酒,自出生起,他从来都没碰过一滴酒。

镜容道:“答应过你,今日不做和尚。”

今日是他们二人“成婚”。

也许他不能完整地出现在对方的生命中,不能完完整整地,看着她渡过每一天。

但今日——

“拜堂,结发,合卺,我要与阿音完完整整地走这一遭。”

说完,便与她交臂,互相将杯中的酒一饮而尽。

镜容从来没喝过酒,也不会喝酒。

第一口就被辛辣的酒水呛到。

一杯下肚,他的耳根子红了,眼中依稀有着浑浊的酒气,却又强撑着在转瞬之间,恢复成清平之色。

葭音握着酒杯,朝他笑:

“夫君,你真好玩。”

镜容也看着她,勾唇笑笑。

她走上前,把镜容手上的杯子拿走,摸了摸他发烫的脸颊。

先前,发簪已被她取下。

葭音一袭青丝如瀑,与皎皎月色交杂在一起。女子低下头,看着坐在椅子上的佛子,手掌摩挲过他的脸,对方轻轻阖眼。

“醉了么?”

“有些。”

见他如此诚实,葭音“噗嗤”一声笑了。她捏了捏镜容的耳垂,又将手搭在对方脖子上。

他的身体僵硬得不成样子。

他向来都受不住葭音这般,也又偏偏不说出口,只兀自安静地受着,默默忍受住心底的悸动。

少女袖口处清香传来,她身后,是一袭及地的长裙,与窗外的皎皎清辉。

葭音垂下眼睛,凝望着身前之人。

凝望着身前,这一轮明月。

“我原以为,我们会死在这里。”

“我现在想,我们出去后,一定要好好地活着。无论是你,还是我,无论是梵安寺的高僧,或是林家的二夫人。镜容,我们都要好好地活着,为了自己,也为了彼此,平静地迎接每一场悲喜。”

“你说祝我福寿绵长,镜容,我们都要福寿绵长,都要平安吉祥,都要喜乐安康。”

黑夜里,他点头,说好。

……

离开泉村的前一夜,二人几乎是一夜未眠。

她靠在镜容怀里,如瀑般的青丝垂下,迤逦了一整张床。

这一对即将分别的爱人,有着说不完的话。

旭日初升。

他起床,牵着她的手,替她描眉。

天刚蒙蒙亮,门外就有了动静,几乎是一整个村子的人都来了,跑过来哭着送二人离开。

在人群之尾,葭音看见了一直默不作声的镜心。

二人对视的那一瞬,镜心微微一愣,他不安地抿了抿唇,却看见少女眉目温和,朝着他粲然一笑。

他也忍不住扯了扯唇角,回之一笑。

珍珍边哭,边牵着那头小羊走上来。

别人要给观音姐姐送吃的,送穿的,她也没什么好送的,只把小羊牵过去。

依依不舍道:“观音姐姐,珍珍舍不得你,这是珍珍最宝贵的东西,希望能代替珍珍,陪着观音姐姐。”

葭音差点儿被她给逗笑了。

她揉了揉小姑娘的发顶,温和道:

“姐姐什么也不要,姐姐要珍珍好好识字、念书,做一名好孩子。”

镜容站在一边,无声地看着二人。

珍珍满脸泪,仰起脸。

“观音姐姐还会回村里,来陪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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