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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足有半面墙那么大的妆奁,露出了满满当当各型各色的珠翠,光华满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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徐千屿下午也不大高兴。
因为观娘从外面请了个郎中来给她问诊,她的身体一向强健,所以这两日噩梦盗汗就成了最大的毛病。听观娘说,这个郎中是专治女子夜间忧思,长日郁郁的。
他坐在屏风后,非得要求徐千屿屏退丫鬟,详细地向他讲述梦境的内容,再由他解梦。
徐千屿隔着屏风大致讲了一遍梦的内容。讲到最后,遇到一个骷髅,将她打得毫无还手之力;后来谢妄真先把她杀了,又把她的外裳给解了,旁听如此可怖的梦,观娘的脸色极为难看。
观娘送走了郎中后,徐千屿问道:“为什么隔着屏风说话?”
观娘看千屿的眼神一派天真,不忍解释她已经快要十四岁,是个少女了,从此依照本朝规矩,该考虑男女大防,便温柔哄道:“是外来的人太丑了,怕丑到小姐您。”
徐千屿若有所思,又道:“可是我从前出门,见过不少人都很丑,往后都要蒙上他们吗?”
“不不不……”观娘见话题偏了,顿了一下,完美地圆了回来,“纺纱不易,这样太过浪费。小姐要是觉得太丑,戴上帷帽,蒙上自己的眼睛即可。”
千屿大为受教:“好。”
因这两日南陵城内又出了大妖魔,专门劫掠贵人的车轿,大家都闭户不出。千屿出不得门,外面来水家轮流给她上课的大儒们也进不来,千屿便暂时休学了,由观娘照看她读书写字。
长日无聊,徐千屿看着镜中的自己,半边头发披散在肩膀上,半边已经给丫鬟梳成一个繁复的发髻,正在簪上一朵桃花。
梳头的丫鬟忽然被一只微凉的手握住了手腕:“你教我梳头吧。”
丫鬟大骇,当即跪了下来:“小姐为何这样说,是觉得奴婢伺候得不周到吗?”
“不是。”徐千屿看着镜子,拿着木梳在头上笨拙地比划几下,面无表情道,“我担心以后离了家,万一有一日,我不会梳头而遭人耻笑。”
“这怎么会呢?”丫鬟破涕为笑,“小姐不可能离家的。”
“你怎么这样肯定。”徐千屿瞅了她一眼,觉得面生,“你叫什么名字?”
“奴婢叫小冬。”小冬半是歆羡,半是仰慕地看着镜子里的千屿道,“小姐放心,没有奴婢,也会有小春,小夏,或者小秋来服侍您。这府里可以没有了奴婢,但小姐的头是永远不会没人梳的。”
徐千屿怔了一下,要搁在以往,她也是理所当然这样想的。可是自打做了那个梦之后,她听到这话,便有了种震动的感觉。
“也许有一日,坐在这里的人是你,梳头的人是我。也许有一日,我为奴为婢,生不如死。”
“奴婢不敢!”小冬顿时害怕得跪了下来,“小姐请别再瞎想了。”
千屿略带稚气的脸上若有所思,手指将梳子的齿拨弄出清脆的声音,说了一句极有哲理的话:“谁知道呢?世事是无常的。”
“算了,不想了。你还是教我梳头吧。”徐千屿催促她,“快点,教我一个最简单的。”
第7章 生辰(二)
“此髻名为双螺,是前朝时在民间流行过的发型。”
千屿抚摸着头上两个尖尖的发髻。她的头发黑亮,保养得浓密顺滑,发髻便撑得非常饱满,高高地翘起,像狐狸精怪的两只耳朵。
徐千屿从未梳过这样的发型,便觉新奇:“民间都像这样梳头吗?”
“新朝之后,这双螺髻已被更替,只是在江南一带偏远之处,还残留这样式。”小冬从满柜子的晃眼的珠花中挑拣了半天,为难地抽出两条鞘纱裁成的红绸带,绕在了双螺上,“那里阿娘会给小女孩裁一双红绸带。夏天的时候,女儿梳双螺,着纱衣,划船采菱放歌。”
徐千屿的闺房内有纳凉水车,四面送风,香风徐徐,少女头上红绸带被吹得飘动,镜中看来,灵动无匹。
徐千屿觉得小冬的语言组织能力极好,三言两语便引她去到了她没去过的江南,使她被关在家里的烦闷一扫而空,便将妆台上的几朵珠花顺手丢给了小冬:“赏你了。”
然后她便自顾自欣赏起自己的新发型来。
小冬颤着一双手,捧着熠熠生辉的珠花,见那发梳上一颗皎白如雪的大蚌珠,便能抵家里半年的收成。
她的脸慢慢变得通红,半晌,翻遍全身上下,最后将自己手腕上最贵重的一条镀金貔貅红绳解了下来,呼吸急促地拉了拉徐千屿的衣袖。
徐千屿扭过脸来,听闻小冬羞赧地要把她的手链送给自己,十分诧异。
顺手打赏这种行为,在水家再正常不过。然而这个丫鬟,却用了一种小儿女间交换礼品的郑重姿态。
徐千屿用指尖拎着红绳,狐疑地看了看,目光一转,转到了小冬脸上,“你,新来的?”
小冬看看绳,又看看她,以为此举触怒了她,惶恐地跪了下来:“奴婢半个月前才来,因江南话和官话都标准,一直在老爷书房内念信。是观娘知道小姐这两日一直郁郁,便指派奴婢过来,换个新鲜。”
徐千屿更疑惑了。因为水家的丫鬟至少要在家里培训一年,才能来伺候她。
“你从哪里来?”
“奴婢家里,原是南陵南的田户。”
田户徐千屿听得明白,便是种田人。书上说,种田也是一种营生,可以自给自足。田户的子女属于良籍,虽然清贫,但并不必给别人为奴为婢。只有最穷苦的无处栖身的人,才会发卖自己,变成奴仆。
小冬见多识广,很会讲话,也许同她一样,是上过学塾的。
“那你……”
小冬似乎知道她想问什么,立刻扑到了徐千屿的丝绸鞋面上,哭道:“小姐,南陵近日有大魔,我爹爹,我姐姐,我弟弟,都被魔给吃了。我们实在是吓怕了,母亲听说,水府有一把伏魔宝剑,一定是南陵最安全的地界,便将我送来,只求下半生安安稳稳地活着便好。”
“伏魔宝剑?”徐千屿转念一想,道,“你说的是我外祖父挂在书房墙上的那把破烂木头剑?”
“对……不对,那可不是什么破烂。”小冬不赞同地小声嘟囔,“小姐,那可是仙门之物。”
徐千屿有了些印象。
水府内部极尽奢华,凡装饰摆件,无一不是真金白银,水如山的书房,像不要钱一般挂满了当世名家字画。那把掉了漆的木剑地悬在一片精致绚丽的绯墨牡丹中间,便显得格外突兀了。
她一早看它不顺眼,闹着要把它丢掉,外祖父不允。
后来长大一点,她便知道水如山为何不允。
自徐千屿有记忆以来,这个世界便总闹妖魔。书本上说,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