分卷阅读214
贴在墙壁上,背上衣衫被冷汗浸透,凉意侵身。她见鬼一般摸向脖子,又凉又痛,方才压下那种巨浪高掀的感觉,一切膨起的都在缓慢地尘埃落定。
外面暴雨冲刷,凉风席卷,她瞥见沈溯微冷凝的侧脸,试探般看向她:“你问我然后?然后我杀了三十六个人,此后便不用扮女孩。”
徐千屿顿了顿:“你杀的是魔。如果你杀人的话,便不能入道了。”
沈溯微没再解释,一掀被子躺下了,异常安静。
徐千屿两手空空,耳坠已经被没收,她终于反应过来,大约是方才哪句话或哪个举动,惹恼了师兄。
可是徐千屿又摸了摸脖颈,都咬见血了,亦很委屈。
沈溯微听着旁边窸窣动静,仿佛会读心一般:“不甘心,你可以咬回来。”
话音未落,徐千屿便扑过来扯开他的衣领,在他脖颈靠近锁骨的地方狠狠咬了一口,尝到那松竹气味中掺进铁锈味,方才停下。
沈溯微一声没吭,她又觉得自己有些过分,以嘴唇轻碰那伤口,仿佛幼时安抚扯破的玩具一般。
沈溯微突然将她推开,将领子扯回去。
半晌,他的手伸过来,在她颈侧伤口上摸了摸。
徐千屿感觉先是疼后是痒,再一摸,伤痕竟已经消去了,光洁如初。
“天亮了便都忘了吧。”沈溯微清淡道,“师妹。”
沈溯微从来不刻意喊她师妹,这声“师妹”敲进徐千屿心里,听得她心里发闷。
徐千屿抱膝坐了半晌,又摸脖颈完好无损的皮肤,好像哪里都少了一块,忽觉还不如像刚才一样痛着。
她忽而探手去摸沈溯微领中,指尖摸到了濡湿血迹,便飞速收回手。
她的咬痕还留着。
徐千屿心中郁结烟消云散,这才抱着沈溯微的袖口,安稳地睡下了。
*
半夜雨势渐大,整个蓬莱仿佛浮在潮湿的雾气中。惊雷一起,徐千屿翻个身,将脸埋在进沈溯微怀中。沈溯微单手将耳坠抛在桌上,伸手抱着她。
半梦半醒间,他在白光中看见了一个女人的背景,发髻高挽,四只珊瑚红的发簪横插,露出一截苍白得脆弱的脖颈。
母亲多年来从未入梦,沈溯微浑身血液如冻凝般。
“对不起。”半晌他道,但还是僵硬地将徐千屿抱着。仿佛这不是一张床塌,一撒手便是万丈深渊,“我……”
他能感觉到,他不在他该走的那条路上,而是在另一条路上愈陷愈深。
今日梦魇,约莫便是对心内的犹疑的发问。
幼时他曾经问过母亲很多次,这样的日子什么时候能结束。
母亲道:“等你登大道成仙,便好了。”
他仰起头:“不能恨吗?”
“不能。”
母亲抚摸着他的发顶,“等你做了仙人,便会到一个很好的地方,到时你会发现眼前一切烦恼忧惧,都如过眼云烟,里面的每一个人。”
“很好的地方是什么样?”
话本内的仙乐佛国是什么样,那便是什么样。
他转过头,反正从未见过,只能靠幻想。
登仙之路是万物的解脱。
每当想不明白,或是痛苦煎熬,都总有一个答案,等在前方,得之可解。
也有逼入绝境,忍无可忍时,他可以将石片磨得扁平,从黑暗的缝隙击出去,割断看守的喉管,他比划了千百次;另外他发现自己的力量,比想象中的还要强。
他摇醒母亲说:“我们杀出去吧,不想呆在这里了,如果失败了就死在一起。”
一巴掌脆然拍在他脸上,打碎了另一个可能。
母亲道:“你想杀谁,先杀我。”
他怎么可能杀她呢?
那日也下大雨。雨水漏入地下栖身的狗洞,浇在发顶,掠过脸颊,手上青焰连同身上的煞气,都被雨淋熄了。
……
“孩子,不必同我说对不起。”明霞公主以柔婉的嗓音道,“我从来没有要求你做什么。那时你太小了,我只是想个法子,让你活下去。”
“可是,你……”
话锋陡转,她悲哀地回过头,一张曼丽的面孔上,萦绕着黑色的魔雾,黑色如墨沁入如雪的眼白中。
沈溯微瞳孔紧缩。
徐千屿忽然将他抱紧,她握着他的手臂,直至白雾散去,幻影消逝。
沈溯微面色如常地帮徐千屿盖上被子。
他毕竟已经长大,不会为噩梦动摇。
第107章 地窟(七)
雨水从头顶缝隙不住渗入水牢中。
陆呦浸在水中瑟瑟发抖, 她捏了个止水咒,但法术光晕接触到水面的瞬间便如泡泡一般破裂。墙壁上符咒一闪,任何法术都无法在牢内发挥效用。
四面漆黑, 窗外隐约雷雨大作, 还有水落进来的淅沥回响。
脚上的伤已痛得发麻。
陆呦被投进来时, 听人说自己七八日后会被带去受审。这七八日时间的禁闭是一种震慑,虽不危及性命,但因此处不辨日月,极为磨人心性。
坚强些的弟子, 此时已尝试入定打坐。入定观想时,时间流逝会快一些。
但陆呦根本无法排除杂念。她已经习惯时时有系统回应,每隔一会儿, 便侥幸地要点亮系统面板看一看。
系统面板上的一道巨大的碎裂剑痕仍在, 没有自己复原, 每看一次都如冷水浇头。
她小心翼翼地翻动商城页面, 只有边角上的商品还是亮的,可以取用。
但看来看去——一百枚驻颜丹、炼器幸运符、治愈动物的金手指、对战时的剑法等, 这些东西在没有人的情况下,形同废物。
她用力点了很多下灰色的部分,不得响应,终于彻底接受自己被困住的事实。
陆呦抬头, 头顶极高处有一扇天窗, 从那窗中时不时地透出闪电的白光。
但当她试着踏水冲上去时, 却如坠入深井中的人从壁上滑落, 精疲力尽也不能离开这片水域。
她想起了在自己的世界看过的许多恐怖故事, 古井腐尸一类的, 便又在惊恐中哭了起来。
万一七八日后没人放她出去呢?万一她脚上伤口撑不到出去就感染致死呢?万一水中有什么虫蛭暗自吸她的血呢?
一周目结束时, 她认为这个修真世界是最简单的一个,色彩斑斓,天地广阔,任她驰骋。
但现在,眼前世界忽然变了个模样:黑夜如怪兽一般冷凝地注视她,张着血盆大口,充满了杀机和残酷。
她该拿剑保护自己的时候,手上却拿着花枝,所以此时如沧海一蜉蝣,光是禁闭的恐惧就能倾压而下,将她吞没。
这是一个冰冷可怕的世界,她从不真正属于这里。
陆呦面色惶恐,口中不住喊“谢妄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