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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勾起周敏的下颚，凑近她，面面相对：“我有时候觉得你傻傻的，看不懂别人的阴谋算计，但有时候又觉得你其实很聪明，知道又能看透很多东西，矛盾的让人觉得你是不是藏着什么我不知道的秘密。”

周敏抽搐的抽了抽嘴角，要不是环境不允许，她真想给计修宴一个白眼，但最后还是忍住了，毕竟是自己爱的人，心理生了病，多疑一点也能忍受，谁叫他长得又帅，又欠缺安全感，少年时又被人背叛惯了。

“我是不聪明，但我不傻啊。”周敏无奈的解释一句：“你书房里那么大一张九州地图，我又不瞎，上面是有标注的，虽然我不知道谁标的。”

计修宴这才想起来，那是几年前，刚入住城主府时，柳泽兴冲冲抱着那张他特例制作的九州地图跑过来跟他讲了一晚上的‘豪言壮志’。

当时自己什么表情来着？

就觉得，柳泽很傻又挺天真，因为他从来不是柳泽认为的明君，因为他从来不想救世济民，因为经过太多背叛和苦难之后，他深深的觉得，有一位圣人曾说的一句话，真的太对了。

人，生而有罪。

既有罪，就不该活着脏了这世道，该尘归尘土归土，还天地一片洁白。

“你杀罪魁祸首我能理解，但仙阳的百姓，为什么……”周敏动了动嘴唇，说不下去也不知如何说，高宗和薄言俊以及那时候为了各自利益对太子府落井下石的百官和世家有错有罪，但这关仙阳百姓什么事？

“你知道我被凌辱至死的母亲和妹妹，她们死后，尸体是被整个仙阳百姓砸成了肉泥吗？你知道我父亲断肢残骸被丢到乱葬岗后，曾经接受我父亲恩泽庇护的仙阳百姓，还不忘在茶余饭后肆意辱骂吗？”

计修宴说的宛如平常，语气平淡直抒，却听得周敏瞳孔地震，简直不敢想象计修宴的父母妹妹皆死的如此惨烈，而且太子夫妻和女儿死后，居然还被如此惨无人道的对待过。

“可，可这……这是为什么啊？”

周敏整个人都显得怔松，不敢置信，难以接受。

她实在不懂仙阳城的百姓究竟为什么这么做，两者无冤无仇不说，相反前太子因为仁德，在世时，又多为百姓谋福祉，在民间也是很得民心，怎么会，一朝身死不说万里长街相送缅怀，相反，却被前一天还口口称赞的百姓直接掀了灵堂，冷漠又翻脸无情的对待。

简直，令人齿冷。

“呵呵……因为人性就是如此虚伪而崩坏啊！恶人不管曾经多十恶不赦，只要他悔改，就能得到所有人的宽恕；但好人，不管曾经有多仁心仁善，又做过多少好事，只要被定了罪，曾经的好，就会被全数推翻，成为一个虚伪又比恶人更可恶的骗子，魔鬼。开始人云亦云，肆意猜测扭曲曾经他给予这群愚蠢之人的善意。”

“说到底，不过是一而再再而三的证明着：人，生而有罪。每一条生命的降临，都是为这片洁白的世界增加一份污点，好人，坏人，当权者，落魄者，有能力者，无能力者，最后都只会沦为自身欲望的奴隶，自以为肆意疏狂，终不过是为纹银几两。”

计修宴的话明明没有很激烈的咆哮，甚至可以说他只是简单而评述的冷漠诉说，却比任何嘶吼，都让人震耳欲聋，心神剧丧。每一个字，都重重的敲击在周敏的心尖上，令她头皮一片发麻。

周敏垂眸沉默，思绪却因为计修宴的话，想到了自己那个时代的‘网络黑子’，即便是在全民开智的年代也无法避免‘键盘侠’‘舆论’‘人云亦云’。

是兴趣爱好也好，无聊图个热闹也罢，或者各种盘根错节的利益倾轧，最终不就是像计修宴所说那般，最终沦为自身欲望的奴隶，自以为肆意疏狂，终不过为纹银几两。

更何况在这个百姓大多未开智，文盲率高达90%以上的世道，底层的百姓为了生计活命都疲于奔波，哪里还有精力关注国家大事，真相到底为何。

在他们的传统认识里，皇帝说的就是对的，皇帝让相信什么，他们就必须相信什么，因为他们都在皇权底下讨生活，说句很冷漠的话，即便他们内心可能知道，前太子一家都是好人那又如何呢？他们依旧不敢和皇权争论更不敢和皇权抗争，他们还要继续自己的生活，别人如何与他们何干？只要闭上眼，闭上耳，闭上嘴，低下头，他们就依然还是一群‘善良普通’的元朝子民。

这或许就是活着的人死了，死了的人活着的乱世真谛……

一时间，周敏居然不知道该如何安慰计修宴，也不知道该如何告诉计修宴，乱世百姓，他们并非真的没有心，他们只是蒙昧短视，又被这个世道的当权者，上位者，执刀斧者压迫的只剩麻木冷漠。

他们不知道为何而活，更不知道到底该为谁而活，他们找不到信仰，也没有希望，所以他们蹲在深渊的角落，习惯的闭上眼，闭上耳，闭上嘴，理所当然的‘活着’。

周敏紧紧的抱着计修宴，心疼着他，在这个扭曲世道下，活的如此清醒而透彻，而就是这份唯一的清醒，却带给他无尽的痛恨，无尽的痛恨衍生无边无际的痛苦，如燎原之火，烧死自己，也想焚灭世间一切肮脏冷漠。

所以，他渐渐认定：人，生而有罪。

这个世道已经坏到只剩行尸走肉的悲哀，应该被全数焚烧，重还天地一片洁白……

计修宴伸出手回抱周敏，将头埋进她的脖颈之中，深吸着来自周敏身上温和宁静的气息，因为她的存在，让他在这个令人窒息又恶心崩坏的世道上，终于有了可以重新呼吸的港湾。

周敏终是说不出让计修宴放过仙阳所有百姓的话，因为那些百姓当年为了讨好当权者，选择去吃计修宴父母鲜血染红的馒头，只为得到他们认为的‘安宁和生计’。

他们无知且可悲，但太子府一群人难道就活该被如此对待吗……

这件事，若按佛家所说，大抵就是因果循环，一啄一饮，当年仙阳城百姓所做之选择，奠定了计修宴如今疯狂报复的后果。她终究不是圣人，无法让计修宴以圣人之心，去原谅曾经那些得过好处，吃过血馒头的人……

她，终究也是俗人，也有自己的私欲……。

“你，不阻止我？不觉得我太残忍？”计修宴见周敏半响没在说什么，以为周敏在知道自己想要用整个仙阳城血祭父母妹妹之后，周敏会出声阻止劝解。

周敏摇摇头：“我没有资格去评判你的做法是对是错。因为仙阳城的百姓对公公婆婆还有小姑子的所作所为，都算不上干净。不管他们出于何种目的，最你来说，都是罪人。我听到了你讲述时压抑的心痛难过，却依旧无法真正切身体会，当时你的通体绝望和心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