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燕臻没有打伞, 走进雨中, 环顾着周围的景象, 庭院空寂,抬眼皆是楼台,耳边除了雨声还有钟声幽明, 似乎是在一处寺院。

他的身后跟着几个随从, 看着主子离开, 他们也跟着走进雨里, 穿过几间院子,拐出洞门,到了一处后山上。

山上有一个高高的塔寺,燕臻抬步登上山坡,看到了塔寺跟前悬挂的匾额:“卧龙寺”。

燕臻倏地怔住,卧龙寺?

这里是他将簌簌救回去的地方,他一下子激动起来,立在塔前环顾四周,果然在西边的山坡上捕捉到她的身影。

那时候的簌簌看着十分稚嫩,比如今的亭亭玉立少了几分从容,她也没有打伞,正拎着群角,艰难地往上爬坡。

燕臻几乎没有犹豫,抬步走过去,想要将她扶住,可他还是晚了一步,瘦瘦小小的陶令仪被暴雨打的抬不起腰来,她摸了一把脸上的雨水,脚下一滑,当即失了平衡,一下子滑下了山坡。

燕臻被这突如其来的变故惊得一怔,等再伸手去捞的时候,已经晚了,如同两人真正遇见的那次一样,梦里的陶令仪在雨中滚落,最后额头磕在一块大石上,昏了过去。

他不敢再犹豫,连忙抬手过去扶她,“簌簌,你有没有事?”

陶令仪枕在他的怀里,感觉到一丝温度,可是她磕了头,鲜血涌出,脑袋也像是要炸开似的,疼得浑身抽搐。

她本能地唤:“表哥……”

燕臻僵住,他的手指被彻底染红,鲜红的颜色不断地刺激着他的眼睛。

此时的这声表哥,到底唤的是谁?

这是他们初见的时候,簌簌的心里还只有荣九川,燕臻平复着心情,将她打横抱起,唤人道:“连晖,连晖……”

受伤的陶令仪被抱到一处庭院休息,他命人找来大夫为她把脉疗伤,连晖看着燕臻满眼血丝的模样,不由得担心道:“陛下,您身上都湿透了,要不要先休息一下。”

燕臻本想说不必,可是身上的衣裳浸满了雨水,他拖着疲惫的身躯沐浴更衣,在一片温热中,不知不觉地沉了意识。

“陛下,陛下……”

有人在唤他。

燕臻微微蹙起了眉,醒来脑海中一片混沌,太阳穴突突地跳动个不停。

“簌簌呢?”

燕臻问道。

来的是薛呈,他手里拿着一身干净的衣物,给燕臻搁到一旁的榻上,听到燕臻的问话没听明白似的,愣住了。

燕臻皱眉看着他的反应,强忍着怒意又重复了一遍,“娘娘呢?”

薛呈却问:“娘娘?陛下,您后宫空置多年,哪里有娘娘?”

这般荒唐的回答,燕臻当即怒道:“怎么可能!”

薛呈被他骤然的怒火吓得双膝一软,扑通一声跪倒,颤颤巍巍道:“奴婢不敢欺瞒陛下。”

燕臻一下子慌了起来,他抬手拿过衣裳,连擦都没擦就往身上披。

“陛下,您这是要去哪啊?”

“陛下,您不能出去……”

“来人,来人!快拦住陛下!外面下着大雪呢!陛下不能出去……”

燕臻只当没有听见,也不顾薛呈的阻拦,穿着一身单衣就直接冲出了紫宸殿。

果然如薛呈所说,外间大雪纷飞,金碧辉煌的宫殿染上一层雪白,似乎要将整座含元宫都掩藏起来似的。

燕臻立在廊下没有两息的时间,肩头已经覆上了一片冰凉,皑皑白雪在肩头融化,透过单薄的衣物,渗入仍旧留有温热的皮肤。

令人震颤的寒意顺着肩头直向四肢百骸,燕臻也不自觉地哆嗦了一下,但他仍旧抬腿迈进了雪中,眼底一片赤红。

“陛下……”

“陛下……您在哪……”

“陛下……”

“陛下……陛下……”

宫人的呼唤渐渐远去,呼啸的风声也在耳边麻木,燕臻顺着紫宸殿往东,一件一件地寝殿去找,南熏殿,合盛殿,广和殿……

他走遍了后宫的每一处角落,双腿冻得麻木,双耳再听不到任何声音,燕臻颓然地走出最后一间朝阳殿。

任由自己滑落在雪地里。

明明已经将簌簌带回来了,怎么一眨眼,又寻不见了?

燕臻已经感觉不到任何的凉意和痛苦,他跌坐在雪地里,抬起通红的双手捂住眼睛,雪水化在睫毛上,冻得他连眨眼都不能。

天色渐渐暗了下来,身上的单衣也没有了任何抵御严寒的能力,像是被冻成了一块铁板,硬邦邦的挨在身上。

燕臻坐在雪地里,往上看,一看到夕阳西下,不算皎洁的月亮滑上天际,投下一片幽暗的光。

而他没有坐在光里。

分明这天下都是他的,分明这偌大的宫殿,每一间都为他敞开。

可是在那一刻,燕臻只觉得自己像是被残忍抛弃的家犬,找不到回家的路,也找不到任何一个能够收留他的地方。

簌簌……

他在失去意识的最后一刻仍在喃喃。

没有了簌簌,他也没有家了。

意识如有实质一般,化作一缕飘然远去的轻雾,燕臻眼睁睁地看着它溜走,却没有了抓住它的力气。

就在这时,不远处传来一阵窸窣的脚步声,“表哥……”

燕臻身子一僵,本能地抬头看过去,只见陶令仪披着月色,缓步而来。

是簌簌在唤他。

“表哥。”

陶令仪莲步轻移,最后缓缓停在了燕臻的跟前,她抬起手,向燕臻摊开手掌,“表哥,你怎么在这?”

燕臻已经冻得说不出半句话,他艰难地眨动双睫,睫毛上甚至还有冰霜覆盖。

陶令仪温柔地俯身,替他抚去脸上的碎雪,“跟我回家吧。”

回家……

燕臻已经僵硬的心脏像是被这两个字触动到了一般,他点点头,抬手搭上陶令仪的手掌——

先前的每一次,都是他像陶令仪伸手,可实际上,他更喜欢陶令仪走在他的前面。

陶令仪温热的手掌触到他冰凉的掌心,可是她什么也没说,指尖在他的脉搏上轻轻滑动,便仿佛冰雪消融,将他冰封的心脏彻底融化。

“簌簌……”

“簌簌,别再离开了……”

他喃喃着,却听到身边有人说话的声音。

“陛下,陛下,该用晚膳了。”

是薛呈。

燕臻的意识率先苏醒,他缓了几息才睁开眼睛,环顾自己身处的房间——

是紫宸殿的后殿。

他低头看自己的身上,除了大氅之外,还有一床厚厚的被子,伸手一摸,还有温度。

身上也裹得严严实实,没有大雪,也没有空寂的空殿。

是梦吧。

他心里松了口气,却又忽然想起来了什么似的,腾地一下坐起身,将碍眼的薛呈推开,走向床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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