分卷阅读146
告辞了。”郭老大人朝他拱手。
信良君握着手中的绿宝石,一言未发,直至大雨如注,自空中倾斜而下,好似一层保护的盔甲,让眼底的碎莹不再隐忍,夺眶而出,掩在倾盆大雨里,看不出端倪。
马车上,侍从问起,“大人,不等信良君一道吗?”
郭老大人沉声,“不等。”
放下帘栊前,郭老大人又看了信良君一天,想起天子说起的,他不会回京了……
车轮滚滚驶回城门口的方向,很快,一路上便大雨滂沱,电闪雷鸣。
马车行出去很远,郭老大人还是撩起车窗上的帘栊,远远朝身后看去,只见信良君还在原地。
侍从见他眼中迟疑,遂又问起,“大人,要停下吗?”
“不用。”
帘栊刚放下,大雨中,信良君跃身上马,勒紧缰绳回头望了望远处的城郭,重新勒马转身,驾!
身后的几十余骑也跟着他策马,没有再回头。
天子薨逝,这京中,原本也没有再值得他留恋的……
脑海中的浮光掠影,也如同走马灯一般,一幕幕随着马蹄飞驰着。
“以后阿姐去何处,我就去何处!”
“刚才不是还说要做大将军吗,这就变了?”
“做大将军就不能同阿姐在一处吗?”
“你有你的责任,我也有我的责任呀!你的责任是保家卫国,我的责任……就是继续当米虫!”
大雨滂沱,犹如锋利的刀剑,将记忆里的笑声与现实撕裂开来。
身后的城郭如同一幅晕染的水墨城关,在大雨和马蹄声中渐渐远去,如海市蜃楼……
*
陈修远入了宫中,一路有内侍官领路。
宫中各处都已经挂上白事用的白布与丧幡,宫人也各个身着孝衣,腰间缠着白布,整个宫中都沉浸国丧的氛围中。
内侍官领路到殿外,大监刚同旁人说完什么,独自摸眼泪的时候,余光瞥到陈修远这处,遂连忙上前,拱手道,“太傅。”
陈修远循礼,“大监。”
“殿下还在殿中守着,太傅请随老奴来。”
天子膝下没有子女,涟卿是储君,也唤天子姑母,天子过世,涟卿应当替天子守灵。
大监领着陈修远穿过苑中,苑中有不少朝中官吏在,还有魏相。
旁人都与陈修远颔首致意。
等入了殿中,陈修远驻足,天子的灵堂设于此间,一侧,是披麻戴孝跪着的涟卿,眼眶是红的,整个人也有些木讷,听到脚步声,也只是眸间位置,还是大监上前,“殿下,太傅到了。”
涟卿抬眸看他。
陈修远微微拢眉。
早朝的时候还不是这幅光景……
他记得上次见她这幅模样,还是带着涟恒的书信来燕韩躲避的时候,举目无亲,家中之人生死未卜,她也是这样红着眼眶看着他,他心底好似钝器划过。
陈修远上前,掀起衣摆,朝着殿中恭敬叩首。
等起身的时候,轻声道,“殿下。”
她看着他,因为太过熟悉,所以连称呼都敛去,直接道,“天子走了……”
短短一句,没有多少情绪,又藏满了所有情绪。
大监会意退开,也屏退了左右。
陈修远上前,在她跟前蹲下,温声道,“阿卿。”
许是周围无人,又看见他,她声音轻颤着,“岑远……”
这里是宫中,她唤得都是岑远。
她喉间哽咽,他温和道,“嗯,我听着。”
她看着他,有一刻,她想紧紧拥住他,什么都不想,也什么都不说,但也知晓不妥。所以即便她跪着,他蹲下,但也保持了适当的距离。
“我,我看着姑母走的。”涟卿这一句触到他心底。
他听得出她这一句藏着的复杂和难过。
“她同我说……”涟卿咬唇,有些说不出来。
他安静看她,“慢慢说,不急,我听着。”
她看着他,眸间似涌上晶莹,“她同我说,别难过,病了这么久,终于可以不用那么难受了。”
陈修远微微怔了怔,没有出声。
但涟卿口中的这一句好似点醒他,天子再是如何运筹帷幄,她都病得极重,每日睁眼,首先忍受的先是病痛,而后才是其他。
数年如一日……
陈修远拢眉,似是想到什么一般,也没有开口。
涟卿继续道,“她后面意识不清了,望着半空,声音断断续续说着,可以去泛舟,踏青,喂锦鲤……”
涟卿哽咽。
——人一旦开始频繁回忆过去,就是力不从心了。
这是他告诉涟卿的。
涟卿继续道,“她最后把我认错了,同我说,母后,我有些冷……”
这一句,涟卿眼中的碎莹再忍不住,顺着脸颊滑落。
他心底好似揪起。
涟卿看着他,眼泪似珍珠般滑落,却忍着尽量不出声,也手足无措。
他温声,“小尾巴,想哭就哭吧……”
她再忍不住,哭声溢出喉间,似是再收不住。
他看着她,心底澄澈,不止天子这处,天子这处是契机,还有过世的淮阳郡王夫妇,还有涟宋,涟恒……
这些即便记不得,也藏在心底深处,总要有出处。
从他抵京开始,看到她的每一刻都在小心翼翼,一步都不敢错。
这些复杂的情绪,存积在一处,是应该好好哭一场了……
殿中并无旁人,他指尖抚过她眼角。
她眼中挂泪,愣愣看着他。
“小尾巴,你还有我。”他轻声。
“冠之哥哥。”她唇间轻颤,“你会离开西秦吗?”
他微怔。
“你会离开西秦,回燕韩?”
她看着他,她身侧真的再没有旁人了……
他再次伸手,轻轻抚上她眼角,温和道,“不会,我会留在西秦。”
她眼中朦胧。
他伸手刮了刮她鼻子,“小尾巴在啊。”
她鼻尖通红,没说出话来。
大监正好入内,看到了,便也低头。
能在天子身边伺候的,都有眼力。
如今天子已逝,东宫的事,看出端倪也不是端倪,大监拱手,“太傅,魏相有事与太傅商议。”
“好。”陈修远应声。
“我稍后回来。”他起身,朝大监道,“大监,水。”
大监会意,殿下的嘴唇都是干涸的。
*
“魏相。”陈修远上前。
“太傅。”魏相身侧也无旁人,方才是在想事情,眼下见了陈修远上前,也问起,“见过殿下了?”
陈修远颔首,“是。”
魏相叹道,“天子驾崩,殿下一时还未能接受。淮阳郡王府出事,殿下失忆,回京后,殿下一直都是天子在照顾,接受起来。恐怕也需要时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