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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余。沈老爷找人算的吉时在下个月十五,如今整个沈府,都在为这场婚宴忙得不可开交。

除去沈府那些人,兰芙蕖觉着,沈蹊也不知在忙些什么,这些日子总是神龙不见尾。

她舀着甜汤,递到沈蹊嘴唇边,他从一侧随意拿了卷书,手指漫不经心地翻过书页。他也没看那甜汤,将嘴巴张开,兰芙蕖抿了抿唇,不满地哼了声。

她分明有事瞒着自己。

不等兰芙蕖询问出声,忽尔有侍人轻轻叩响房门。

“大人,门外有人找您。”

“何人?”

“对方并未说,只说是……大人的一位故人。”

故人?

沈蹊微微侧首。

兰芙蕖将汤勺放下,替他将衣裳前襟理了理。昨夜一场大雨,空气中仍残存着些润意。自从下朝后,沈蹊在府里一贯穿得随意,他身着一件浅紫色的直裰,用手指捏了捏下摆,腰际芙蕖玉轻悠悠一拂。

“大人,这边。”

沈蹊独自一人走入前客堂。

撞见的是一袭白得圣洁的素袍,那人衣袂微展,站在堂院中一棵破败的秋树下,面容十分熟悉。

兰子初。

见了沈蹊,他微垂下眼,朝他作揖。

很显然,对于他这位“故人”,沈蹊很是不待见。

紫衣之人微微蹙眉,神色慵懒,讥讽地勾了勾唇:“哟,这不是兰大公子么?如今不应该是在义邙军营享着荣华富贵么,怎么千里迢迢赶到魏都来了?”

兰旭面上,依稀有风尘仆仆之色。

他早料到沈蹊不屑的轻嗤,似乎习惯了这种态度,兰旭的神色竟格外平静。

周围佣人退下,偌大的堂院,只剩下沈蹊与兰旭两个人。

好似从小到大,无论在何时何地,二人之间都是这般剑拔弩张。

秋意深深,庭院落叶扫净,不时又有枯黄的叶翩翩然而下。沈蹊亦身形翩然,立于兰子初面前。他目光中掺杂着不加掩饰的敌意,睨着他。

思忖片刻,兰旭道:“听闻……你与小妹已经定亲,婚期是定在下个月么?”

“怎么?”

沈蹊挑了挑眉,“你是想来劫我沈惊游的亲事么?”

“我没有这个意思。”

兰旭的声音亦发冷。

他看了眼沈蹊,似乎想要发作,可一贯的好脾气没让他撕破脸皮。他不愿与沈蹊争执,对方见了他却十分来劲,冷嘲热讽之声不绝于耳。

兰子初咬了咬牙,没应声。待到沈蹊说出那句“卖国贼”时,他的目光忽然一黯。

义邙刑室里,安翎郡主也这样骂过他。

他从未见过性子这般刚烈的女孩,让他自愧不如。

刑室内,灯火昏暗。安翎疼得满头大汗,整个人像个破布娃娃般瘫在那里。他见了,终是不忍,走上前去给她递了一块热毛巾。

对方冷眸,朝他“呸”了一声。

她的声音虚弱无力,一句“卖国贼”就这般清晰地落入兰旭耳中。

他神色一顿。

目光垂下。

如果可以。

他根本不想与义邙人合作,做这种无耻的勾当。

可他不能选。

也不得不选。

他的父亲还在京城。

他的妹妹还在驻谷关。

他们无依无靠,都等着他去救。

他并没有沈蹊那样的能耐,这些年,他像活在阴沟里的蛆一般,窥视着沈蹊,仰望着沈蹊,嫉妒着沈蹊。他没有沈惊游那样的本事,他自幼多病,无法在北疆建功立业。他唯一的出路,就是找到自己那个在义邙的舅舅,出卖自己这一身的人格,去救他们。

兰家养育之恩。

他终身不敢忘。

作者有话说:

第100章

时隔多日, 兰子初仍能记得那个沉寂的下午。

义邙的地牢与北疆一般阴暗潮湿,少女有气无力地倚在墙壁上, 墙壁冰凉, 她的神色亦是冰冷。

她如一株被北风摧残过的花,单薄的衣衫下,依稀有伤口淋淋。可那一双眼眸却是明亮而倔强, 她眼底似乎扎有一根刺,眸光扫过, 尖刺化作刀锋,狠狠地捅落他所剩无几的自尊。

刚来到北疆, 他也试着去建功立业,去在沙场上洒热血, 换得父亲、小妹来日的安宁。

可他的身体根本支撑不了他的野心。

或者说, 兰旭向来都没有什么野心, 他所向往的, 是一家平安团圆。

也就是在北疆, 兰子初遇到了沈惊游。

初见对方时,他疑惑地愣了愣。兰旭不知对方为何也出现在北疆, 他明明是那样衣食无忧的世家子弟, 他纨绔不羁、放浪形骸。

私心里, 他是有些瞧不起沈蹊的。

无论是学识, 或是才情, 他一直都比不上自己。

在青衣巷里, 自己也是被人经常夸赞的那个。

暗室微灯,昏黄的光影摇曳, 落于男人发白的嘴唇上。自从四年前那一个元宵夜, 他就来来回回做着同一场噩梦。在北疆遇见沈惊游后, 他的噩梦愈发频繁。

安翎倚在墙边,下巴微仰着,气色并不大好。

听了兰旭的话,她冷嗤了声。

“你以为你是在为小芙蕖好,是在为兰家好。”

“你以为你今日所作所为,全是为了救他们于水火之中。”

“我若是兰家人,我只会觉得惭愧,会觉得不齿,只会觉得羞愤欲死!”

越往下说,安翎的目光越灼热。

兰旭感觉周遭有一把火,正灼烧着他每一寸肌肤,将他炙烤得坐卧不安、大汗淋漓。

他有些失魂落魄,朝后退了半步。

身形不稳,一张脸更是变得煞白如纸。

安翎冷笑着,继续质问他:“即便退一万步讲,你救出了父亲和妹妹,然后呢?你是打算‘金盆洗手’,还是打算带他们在义邙继续虚伪地生活下去?”

“我不知道兰老先生的脾气,但我知道,若是小芙蕖知道为义邙人卖命,就只是为了把她从驻谷关救出来。她非但不会跟着你走,还会恨你。”

周遭是湿漉漉的血腥气息,安翎衣袖破败,如垂絮般毫无生气,她的眼神却是神采奕奕。相较之下,兰旭的唇色反倒有些发紫。

那一个“恨”字,在他脑海中轰燃炸开。

会……恨吗?

会觉得他恶心、肮脏、不知廉耻……吗?

没有人知道,这些年,他一个人是怎么过来的。

他找到了义邙王,虽然有侄子这个身份,义邙人根本瞧不上他骨子里那中原人的血。他们嫌弃他的温吞,厌恶他的谦卑,耻笑他的隐忍。

思绪恍惚,耳边落下清明一声。

“兰公子,你可曾听闻这样一句话?”

叶朝媚看着他,道,“白袍点墨,终不可湔。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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