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浑浑噩噩睡了过去,迷迷糊糊察觉到有一道冰冷的指尖落在她手腕,她猛地一瑟缩,醒了过来。

入目的是一眉眼和善的老头子,白花花的一把胡须,格外显眼。

是他呢。

沈妆儿仿佛找到了救命稻草似的,不自禁露出了小心翼翼的笑,“何老太医....”

“哎...”何老太医是个极为和善的老人家,见惯生死,洒脱忘物。

他用眼神安抚着沈妆儿,手指放上片刻,不多时便收了回来,神色从头到尾没有半丝变化,温和如初,

“王妃心中郁结,当以身子为要....老夫给您开个方子,细细调理....”

沈妆儿的眼底燃起的那一点微末的亮光,彻底黯淡下去,成了灰烬。

心如同一口枯井,深不见底,

她已不知何老太医什么时候离去的,也不知院外何时刮起了一场秋风,秋雨疾驰而至。

漫天的雨滴拍打在窗棂,沈妆儿始终躺在那里一动未动。

面前的一切光影仿佛被撕裂,又被重组,渐渐拉扯扭曲。

天色暗了下来,秋雨如泣如诉,呜咽不堪。

仿佛又回到了那个晚上,她痛得眉心发颤,浑身被汗水沾湿,蓬头垢面的,几无人形,小腹拼命往下坠,她拽着衣裙恨不得兜住他,不让他出来,极致的痛生生撕裂了她的身,亦将她心揉成了粉碎。

他硬生生地落了下来。

她睁大眼睛,用尽一生力气去瞧他。

他已经成形了,眉眼轻轻地垂着,无声无息落在那里,恍若泥胎.....

一口血呕了出来,她那一生的光啊在那一刻倾泻了个干净....

断了,什么都断了。

那唯一一点执念,强撑着让她坚持下去的信念断了,那这场婚姻于她而言,还有何意义?

前世她无子,这一世也没能等到那个孩子....

或许她注定命中无子。

怎么办?

往后的日子怎么办?

眼睁睁看着他纳妾,一个又一个女人,新的,旧的,齐齐站在她面前冲她炫耀。

她也想过,给他安排了妾室,生个孩子,记在自己名下。

这一生的荣华富贵也保住了。

可是,这是她想过的日子吗?

她已经死过一次了。

前世的每一分苦楚刻骨铭心残留在心灵深处。

这一辈子还要重蹈覆辙吗?

人都被她赶了出去。

她瑟缩在角落里。

阴沉沉的夜,无边无际的雨幕,仿佛牢笼一般将她困住。

窒息涌上她心头。

重生后,她一遍一遍告诉自己,重生了也好,不再对他上心,不再记恨前世的爱恨情仇。

为了沈家,为了孩子,闭着眼将日子过下去。

那么现在呢。

又一阵急雨袭来,雨滴密密麻麻拍在在窗牖,似催命的音符。

真的....熬不下去了....

门被重重地推开。

一道清峻的身影矗立在光影交界处。

她乌洞般的眼直直盯着他,风呼啸而入,她仿佛被这场秋寒冻住。

朱谦缓步跨了进来,目光往墙角一扫,整个人钉住似的,双目骇然。

她一身素衣,蜷缩在罗汉床的角落,乌发如墨裹住那消瘦的身躯,瘦弱的如同蝉蛹似的,一碰即碎。

更可怕的是那双眼,黑漆漆的,没有一丝生气。

留荷哭着告诉他时,他还不信。

如今亲眼望她一眼,仿佛堕入罪恶的深渊,拔不出身来。

朱谦的心,一瞬间跟着沉了下去,随之染上的是满目的疼惜。

近来,她面临的压力,他也感同身受,皇帝,岑妃,满朝文武,还有那些喋喋不休的女眷,更重要的是她自己....她对孩子的祈盼,彻底压弯了她的脊梁。

心痛亦是心疼。

往前迈开一步,却发现她下意识往后瑟缩了下。

那眼神十分陌生,仿佛他是什么不该来的人,浑身散发着一股拒人千里之外的孤寂。

朱谦的心被刺痛,一咬牙大步上前,径直将人拥在怀里,双臂圈紧了她,却又小心翼翼的箍着,

“妆儿,都是我不好,不怪你,我知道你难过,你打我,你骂我,一切都是我的错....”

一片风雨辗转扑入内室。

珠帘被风刮起,在她眼前轻轻摇晃,清脆的响声一点点渗入她心里,击碎了她心底寂寥又缥缈的梦。

他每说一个字,她便咬了下唇。

一切都是我的错....

难道不是他的错吗?

他明明可以带她走的,为什么要把她留在京城?

他明明可以护住孩子,为什么不护?

累了,也倦了。

沈妆儿无神地望着虚空,一抹凄凉的笑自夜色里荡开,

“朱谦,你知道吗?咱们的孩子没了....”

她已记不起这是前世,还是今生..

嗓音太浅,经风一刮,便没入那片风雨里。

朱谦深深闭上眼,心痛到无以复加,咬着牙,

“会有的...你信我,会有的....”

不会了....

沈妆儿如同一条死鱼任由他摆弄,朱谦亲自替她擦拭了身,将她安置在拔步床上,他褪鞋上床,从身后搂住她。

这一夜,他便守在她身边,不曾离开半步。

天蒙蒙亮,沈妆儿睁开了眼,察觉到身后炙热的胸膛,她木了一瞬,又慢慢阖上眼。

往后三日,她几乎不言不语,也不出门,独自留在室内消化情绪。

她也不知未来该怎么办?

三年了,皇家规矩,三年无子必须纳妾。

与其等别人给她安排,不如她自己先安排个听话的,都是庶子,捏着庶长子在膝下,如同嫡子养着,也是一样的。

这是最明智的选择,

所有念头她都想过。

只是一个人空空落落坐在美人靠上,举目四望,风清水秀,江月无声,满地的锦绣皆被她踩在脚下,才发觉。

无趣得紧。

王府于她而言,只是一座华丽的牢笼而已,与前世的坤宁宫又有何异。

心里不可能好受。

但日子总归得过。

身后还站着整个沈家。

到了第四日,沈妆儿便强打起精神,用了早膳去议事厅处理家务。

也不知为何,心里绷着的弦断了后,整个人越发毫无顾忌。

原先还顾忌着体面,如今大有雷厉风行的趋势,任谁犯了错,该发卖则发卖,该打板子则打板子,谁求情,便是同罪。

一日事务处置下来,沈妆儿盯着渐染的秋色,忽然失了神。

一只纸鸢募的从头顶滑过,无声无息掠入树梢深处。

若是能做一只断了线的筝也挺好,至少自由自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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