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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李翼,跟这个相里舟又有什么关系?他充其量不过是个在败军面前胆小鼠窜的小人。

连鱼柳都动摇了,不知相里舟用这套说辞蛊惑了多少人。

蒙晔和鱼柳还在争吵,童子开门送药进来,那争吵声愈加尖锐刺耳,一阵风飘进来,吹落了挂在寝阁的画卷。

鱼郦不顾自己手上扎满了针,忙起身去拾捡画卷,画卷上瑾穆笑容温润,眉宇舒展间颇有些悲天悯人。

她抚着他的画像,耳边充斥着争吵声,终于忍不住,弯身哭起来。

万俟灿在她身后朝她伸出手,却又不知该如何劝,默了许久,只有去把她手上的针一一拆下。

鱼郦啜泣:“怎么办?瑾穆你说,该怎么办?”

自然唤不来回答,瑾穆浮于画卷上,如一尊神游离于世外,安静宁谧地俯视众人。

万俟灿默默守着她,目睹她痛苦煎熬的模样,心生恻隐:“不要管了,你好好过你的日子。你这副羸弱的肩膀,扛不起如此重担。”

鱼郦扶着墙上画卷,歪头看她,双目水雾迷朦,有破碎凄清的光。

万俟灿抱住她,“只剩几日,你的手就会好了。做皇帝的女人也好,做民女也罢;富贵也好,贫贱也罢。你只为自己活,再不要去牺牲自己了。”

鱼郦怔怔愣愣,过了许久,才反握住万俟灿的手。

她没再理蒙晔他们,乘马车回了酒肆,赵璟仍旧未归。

她向禁卫多要了几盏灯,摆在阅台上,席地而坐,遥望星空灿烂,饮了些屠苏酒。

鱼郦酒量实在堪忧,喝了三四盏,便觉头晕目眩,摇摇晃晃走到雕栏前,将大半边身体前倾,朝天伸出手,想要抚摸星星。

赵璟恰在这时回来了。

他左右跟着嵇其羽和辰悟,两人扶着醉醺醺的赵璟,一眼瞧见挂在雕栏上倾倾欲坠的鱼郦。

霎时三魂去了两魂半,还是赵璟反应最快,推开嵇其羽和辰悟,踉踉跄跄地奔上楼。

鱼郦觉得自己离天近在咫尺,快要抚摸到星星,忽得被人拽了回来。

他身上有着浓重的酒气,几乎要把清馨的紫茸香全都掩盖掉了。

赵璟将鱼郦打横抱起,跌跌撞撞地往床边走,可怕的记忆瞬间袭来,鱼郦骤然清醒,她激烈挣脱,在地上滚了一圈,拢紧衣衫缩在角落里,捧着脸哭泣。

“你这个混蛋!”

赵璟凝着梨花带雨的她,痛苦地阖眸,半晌才道:“不会了,我不会再那样对你了。”

原来他一直清醒,原来他什么都明白。

“但是……”赵璟缓慢走近她,目中藏着偏执癫狂的光,他指向她的额头,“药王万俟灿有一手绝学,曾为被火焚烧而毁容的人换皮,只要这一块,你忍忍,让她换掉。”

鱼郦咬牙不语。

赵璟上来搂她,带着醺意地轻哄:“只要换掉了,我就封你做皇后,从前的事就过去了,我再也不提。”

鱼郦轻笑着呢喃:“你到底是哪里来的魔鬼?把我的有思又藏到哪里去了……”

赵璟搂着她的臂弯微僵,冷声问:“你说什么?”

鱼郦抚摸着他的胸膛,语意凄凉:“你想换我的皮,我还想换你的心呢。把从前那颗爱我、疼惜我的心换回来。”

赵璟沉默良久,忽得嘶笑:“心?我早就没有心了。”

他抱起鱼郦,把她丢到床上,围拢过来,捏着帕子使劲擦她的额头,明明那里白皙洁净,却像有什么碍眼的污垢,抹之不去。

鱼郦闭上眼,忽听他问:“他还碰过你哪儿?”

暗夜里幽幽的一问,让人毛骨悚然。

鱼郦阖眸道:“有思,你杀了我吧。”

赵璟给她擦拭额头的手猛然停住。

她的声音绵软惆怅:“我不能再寻死了,为我这条命,瑾穆和蒙晔付出了太多,他们想方设法要让我活下去,我实在对自己下不了手了。大约还是我太过软弱不堪,需借助外力,你给我个痛快的,解脱我,也解脱你自己,然后好好回去娶妻生子,我对你没有旁的要求,只求你善待我的寻安。”

酒入愁肠,才能生出平常没有的勇气。

鱼郦紧闭双目,眼前一片黑暗,她能感受到赵璟那冰凉的指尖徘徊于她的脖颈,她秉住呼吸,释然轻松地等待着将要来的窒息。

再多不堪,以死总能洗净。

可是那双手终究没有落下,赵璟抚向她的脸颊,流连辗转,幽叹:“你才是混蛋,竟想诓我杀你,你死了,我怎么活?”

他躺在她身侧,搂她入怀,习惯性地想去亲她的额头,临到跟前,想起什么,偏头改亲面颊。

他已经筋疲力尽了,拥着她很快入睡。

鱼郦睁开眼,对着穹顶一夜未眠。

第二日赵璟酒醒了,好像全然忘记了昨夜发生的一切,绝口不提昨夜之事,如常早起,摆好朝食唤鱼郦来用。

如此蹉跎了数日,离治疗结束只剩一天。

这些日子上京送来的奏疏变得多起来,鱼郦在赵璟批阅间隙偷瞟了几眼,发现她父亲的名字出现的频率极高。

宁殊死了,左相虚悬,朝中再无与之抗衡的,既是右相又是外戚,兼执掌中书省的萧琅可谓一人之下,权倾朝野。

除了萧琅,奏疏上出现最多的便是戎狄。

戎狄可汗暴毙,乌图首领乌耶莫多率军冲入王庭夺权,已被戎狄十三部奉为新可汗。

看上去都很棘手,但赵璟批阅时面不改色,下笔流畅,周密细致地部署。

鱼郦心想,朝野动荡,边防不安,相里舟的运气还真是好,只怕往后至少五年,赵璟顾不得蜀郡。

她徘徊于阅台,看着清冷的街衢,身后传来赵璟的声音:“明日做完最后一场治疗,我们连夜回金陵。”

鱼郦抚摸着雕栏,发现赵璟把剑搁在了阅台上,她瞥了几眼,忍不住去拿起来,试着用右手拔出,手掌拢剑柄,略有些僵硬,她换到左手,刺出去的瞬间,有了个主意。

赵璟迟迟未等来她的回声,抬头去看,见她盯着剑出神,脸上是他从未见过的阴狠。

但她很快掩饰掉了,抬眸迎上他的视线,清媚潋滟的桃花眸里溢出些笑意。

那夜醉酒后的纠缠,两人都发现了,一个死不了,一个下不了手,反倒认命似的平静下来。赵璟坚持了几日擦她的额头,随着奏疏多起来,他日益繁忙,暂时放弃了。

白日他自是衣冠楚楚,雍容矜贵的官家。到了晚上赵璟会反复地问她,占有她的人是谁,甚至喜欢在两人飘至云端时突然问鱼郦:“你爱他吗?”

这近乎于自虐的方式令鱼郦嗤之以鼻,她也看开了,敷衍他,应付他,旁的不论,他的皮囊还算好看,反正日子得照常过。

但在走之前,她有一件要紧的事要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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