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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直悬着的心骤然落下,终于流露出轻松的喜色。

他想,其实旁的也没有多么重要,只要她还活着。

嵇其羽坐于案桌后,敛袖斟了两瓯茶,将其中一瓯推到万俟灿跟前,“药王有话但说无妨。”

万俟灿瞥了眼外面沉酽如墨的夜色,想起还闷在棺椁里的鱼郦,心一横,决定豁出去了,“窈窈没有死。”

嵇其羽刚抬起茶瓯要饮,悚然一惊,霍得起身,热茶泼溅到手背,他疼得直呲凉气,却顾不得,直盯着万俟灿问:“这怎么可能!我是亲眼看见过她的尸体,御医都验过,怎么可能!”

万俟灿一直等着他咋呼完,才平静道:“那你是希望她活着,还是希望她死了呢?”

嵇其羽急道:“我自然是希望娘子活着!”

万俟灿道:“若是希望她活着,就快让人把棺椁抬进来,再耽搁下去,她就要憋死了。”

嵇其羽愣怔片刻,忙撩袍往外跑。

他遣退众人,只留了万俟灿和辰悟在身侧,万俟灿想让辰悟也走,沉稳持重的大师手持佛珠,默默地把梓木盖推开。

辰悟冲里面道:“娘子,您快出来吧,再不出来,药王要杀贫僧灭口了。”

鱼郦幽幽地睁开眼。

她头晕胸闷,坐起来得很艰难。

只见幽冷烛光下,一座金光闪闪的凤棺大敞,里面坐着身着华服花冠的美丽女子,额间一点蓝色花钿闪着诡异的光,顾盼间鬓边碎金流苏泠泠作响。

几人中只有嵇其羽是才知情的,他只觉荒唐惊骇,凝着鱼郦半晌才回过神来。

“这究竟是怎么回事?”

辰悟搀扶着鱼郦从棺椁里出来,万俟灿为她把过脉,确认无事后才慢条斯理地向嵇其羽说了事情始末。

“蜀郡是何等情状你比我还清楚,蒙晔死了,昔日的玄翦卫和昭鸾台如今群龙无首,若再无人主事,只怕用不了多久,那些猛卫都要在相里舟的蛊惑下归其差遣了。”

嵇其羽想起临行前官家叩棺痛哭的模样,煎熬道:“可是官家心系娘子,他为娘子的死悲伤欲绝啊。”

“哼……”万俟灿面上带着冷蔑:“且不说这位官家的情义到底值几两碎银,但听嵇尚书这话的意思,难道在你的心中蜀郡那么多人命还抵不上你们官家的伤心?”

嵇其羽语噎,涨红了脸:“你明明知道我不是这个意思。”

鱼郦抵住额头,弯身坐到圈椅上,喝了半瓯茶水,稍稍恢复了些气力,才道:“其羽,相里舟此人歹毒狡诈,算上蒙晔,已有许多前周旧将死于他手,再耽搁下去,只怕用不了多久蜀中便是他的天下了。若叫这样的人主政,那蜀中百姓还有活路吗?”

“你是官家的臣子,可你也是受百姓税赋供养的大魏官员,难道你要眼睁睁看着蜀中血流成河,成人间炼狱吗?”

“你一念之间,可活命无数。”

嵇其羽皱眉:“可是凭娘子之力能力挽狂澜吗?相里舟能杀蒙晔,他也不会放过你,你去了不是羊入虎口?”

鱼郦深吸一口气:“就算是这样,我也要去。昔年昭鸾台创立时我曾发过誓,此生效君王,奉苍生,除奸佞,明道义,不管怎么样,这一趟蜀郡我是闯定了。”

嵇其羽被她话中的豪情所感,自为官后压抑许久的热血再度沸腾,他踯躅片刻后,咬牙道:“好,我送娘子入蜀。”

他们往棺椁里塞了几块石头,用暗钉封死,命人抬入帐篷安放。

而鱼郦则换下了华服花冠,穿上甲胄,扮做大头兵。

假死药虽让人龟息,但也伤身,她虚弱乏力地卧在榻上,正想着入蜀之后该如何行事,万俟灿端着一锅热气腾腾的鸡汤进来了。

辰悟正在给鱼郦把脉,嗅到这股味道,神色很是不自然。

鱼郦知道他是出家人,素来不食荤腥,便道:“天色已晚,大师快回去歇息吧。”

“歇什么。”万俟灿大咧咧道:“你倒是接把手啊。”

辰悟起身将锅接过放在桌上,又接过万俟灿递来的碗筷,舀了小半碗鸡汤送给鱼郦,温声道:“娘子需要进补。”

万俟灿嬉皮笑脸凑到鱼郦身边,“这是嵇其羽派人去附近村子买来的老母鸡,我炖了两个时辰呢,加了枸杞和豆豉,味道好着呢,大师要不要来一碗?”

“胡闹!”鱼郦横了万俟灿一眼,抱歉地冲辰悟道:“姐姐与大师开玩笑的,大师不要见怪。”

辰悟冲她笑了笑:“不见怪,我也不会生气,娘子慢慢用,我去煎药。”

待他走后,鱼郦问万俟灿:“煎药?”

万俟灿道:“这小和尚通医理,也勤快,不用白不用。本来还想把他扔了不带他,没想到他还挺乖巧。”

虽然鱼郦难以想象向来沉稳严肃的辰悟大师乖巧时是什么模样,但她敛眉沉思,总觉得不妥。

他们此去蜀郡坎坷险阻重重,带着辰悟这么个手无缚鸡之力的僧人确实不便,他们都是牵扯其中的,说句不好听的,哪怕是此行送了命也是求仁得仁,可辰悟无辜,本就跟这件事无关,万一他有个好歹,那不是罪孽。

鱼郦将瓷碗搁下,冲万俟灿道:“还得麻烦姐姐把辰悟大师请来,我有话要对他说。”

“你想赶他走?”万俟灿道:“他不会走的,他放心不下你。”

鱼郦正色道:“不要胡说,大师乃出家人,又是国寺相国寺的主持,他的清誉岂能如此败坏!”

万俟灿吐了吐舌头,突然发现一本正经的鱼郦还是很有气势的,不愧是昔年的昭鸾台尚宫,她胡思乱想着,随口道:“咱们就打赌,辰悟不会离开你的。”

***

深夜的宫闱幽谧宁静,崇政殿的地上散落着几只酒壶,赵璟靠在龙椅上睡了一小觉,于梦魇中惊醒,满头虚汗,才发觉不过才过了一个时辰,窗外仍旧沉沉如墨,好像永夜。

赵璟坐起身,金冠已被他摘下扔到了一边,他披散着头发将药瓶里的药一仰而尽,殿中香雾缭绕,他仿佛看见了尸骸满地、血流成河的疆场,那让他厌恶的疆场。

他蜷缩进龙椅深处,想要眼不见为净,可耳边仍旧有厮杀的声音哀哀不绝。

赵璟捂住耳朵,恰好崔春良进来,见他这副样子,壮起胆子上前轻摇他的身体,“官家,你怎么了?”

赵璟猛地一颤,茫然看向他,“阿翁,死人了。”

崔春良以为他在说鱼郦,神色哀伤,正要宽慰,赵璟忽得站起来,踉跄着走下御阶,指向虚空:“死了这么多人啊……从襄州到金陵,可怎么偏偏朕还活着?”

他瑰秀的面上是宿醉后的苍白,满是疑惑地低下身,摸着地上的血,呢喃:“都说人死如灯灭,那死了是什么滋味?”

崔春良只见官家在摸地,可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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