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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盖地的雨水里,茫然地睁着眼睛,或者拉着同样魂飞九天的幸存者———
“你看到我家孩子了吗?大概有你腰这么高!”
“你看到我家老人了吗?背有点驼,右腿有点跛,他走不快的!”
“我姐姐在刚刚逃跑的时候摔了一跤,你们谁看到她了!她穿着蓝布衣裳,你们谁看到她了!有没有人看到她了!”
“我的房子!我的房子被冲垮了!我没有家了!”
“我的粮食!我的鸡!我的鹅!我大半辈子的钱———都没了!全都没了!”
……
他们哀嚎着,痛哭着,分不清脸上的是雨水还是泪水,每个人都在雨中,成了无家可归的流浪者。
有的县城,县令没来得及逃出去就,葬身在夜色里的洪水中;有的县令将所有的人手都派了出去,通知百姓紧急撤离,自己却错过了活命的机会;有的县令侥幸逃出来了,却被失去理智的百姓一拥而上,成了恐惧的牺牲品……没有人能组织起已经崩溃的民心。
卫国溃堤的消息伴随着这场汹涌的洪水传向四方,举世皆惊。
“这雨越下越大了,今日是否要挂免战牌?”于方藤推开帘子进来,伞收在他的手边,雨水顺着他身上的铠甲往下滴,很快便在地上被滴答答聚了一小摊。
“去挂吧。”被他询问的人头都没抬,“从今日起,免战牌一连挂三日。”
“挂三日?”于方藤心下一惊,不由得追问,“是出什么事了吗?”
窥探主将的意图在军中是大忌,于方藤话一出口便知不妥,他迅速闭嘴:“是末将僭越了!”
丹阙人洒脱,脾气好,管着边军时又很少在他们面前摆主将的架子,被惯习惯了,偶尔就会忘了分寸。
丹阙果然没有因为这一时的失言和他计较,她只摆了摆手:“无妨,去吧。”
于方藤领命而去,他匆匆撑开伞,又再次迈入了雨中,在走到城墙边时,有一人与他擦肩而过,这人撑着一柄六十四骨的紫竹伞,穿着墨色的交领衣衫,腰间斜挂着一柄古朴的长剑,并不像是边军的打扮。
“站住!”于方藤喝住了他,他的另一只手已经谨慎的按上了腰间,他微微后退半步,摆出一股防御的架势,“你是谁?为什么会出现在这里?”
六十四骨的紫竹伞上移,露出一张清癯的脸,明明容貌如同红尘世外仙,茶褐色的眼睛却冰冷凌厉,如同一柄锋利的剑。
这幅容貌,这身气势,于方藤不知怎的,总觉得有些熟悉。丹阙昨日嘱咐的话忽然浮现在他的脑海里,于是他试探着问:
“阁下可是璇霄?”
对面的人点了点头,眼神中的冷意褪去了些许,随后便要离开。
“你知道丹阙将军在什么地方吗就乱走———”于方藤看他的动作,赶紧拦住了他,“你在这里乱晃被人撞见了最多抓起来问罪,你要是在军营里面被撞见了,可是要直接杀头的!”
“长垣边军,无人是我的对手。”
那双眼睛看向于方藤的时候,于方藤只觉得浑身的汗毛都要竖起来了,是种被威胁锁定的心悸感。
真的就像丹阙将军所说的,她要见的人……看起来就像一把锋利的剑。
于方藤鼓起勇气与他对视了几秒钟,终于无奈地得出了一个事实———这个人真的不太懂人情世故。
“军营是真的不能乱闯,不管你打不打得过。”他认命地叹了一口气,“你先在这儿等我一会儿,我去吩咐人挂个免战牌,再带你去找人。”
他像是哄小孩似的口气:“在这等我啊,千万别乱走。”
他撑着伞快速向边关城墙那里跑,跑了几步后又忍不住回头,看那个只轻微点了一下头的人站在原地撑着伞,竟然让他莫名有种很乖的错觉。
于方藤打了个寒战。
他立刻将这个恐怖的错觉扔到了脑后。
“要不我先走?”
历经一番波折,终于将人顺利带到了丹阙的营帐里,于方藤已经成了一只彻头彻尾的落汤鸡,一把油纸伞在风雨中除了护着他的头发顶没湿外,连他的络腮胡子上都缀满了水珠。
“不必。”回应他的是兜头扔过来的一块大布巾,“自己擦擦,然后去炉子那边烤干。”
“得令!”于方藤双手抓着那块布巾,第一时间揉搓自己的宝贝络腮胡子,然后自觉地凑到了炉子旁边,不一会儿,身上就冒起了烟,他扭头看着那坐在一块儿的两人,问,“需要我堵耳朵吗?”
“装一会儿得了!都是自己人!”丹阙笑着骂了他一句,“等会儿给摄政王的汇报,你记得今天写完给我。”
于方藤:“……”
不能因为他擅长写文书汇报,就天天逮着他一个人写啊!
“他们对你不好?”
于方藤忽然听到这帐中的另一个人问。
“哎!不是!你怎么一张嘴就挑拨离间啊?!”于方藤差点因为璇霄的话跳起来,“我们哪里对将军不好了!”
“每日行为都要事无巨细地汇报,这是监视。”
于方藤:“……”
是他们主将自己不想写,不是他每天在这搞监视!他冤得慌!!!
然后他听到那个人又说———
“她不喜欢战争,你们却把她捆在这儿做将军。”
于方藤张了张嘴,刚刚还张牙舞爪地想要反驳,如今却彻底偃旗息鼓。
他们与羌国结盟的条件之一,就是丹阙留在这里,帮助他们打赢曾经输掉的长垣之战。他带来的人毫不留情的指出这个事实,让他没法反驳。
“韩国……”于方藤小声地说,“……其实也很好啊。”
“你们将你们意愿强加在她身上,就是不好。”
有些话丹阙不能说,璇霄却可以,他的目光没有落在帐中任何一个人身上,凌厉褪去后,他更像是红尘外的仙人,在阐述着既定的事实。
“蓬莱……不就是为结束乱世而来的吗?”于方藤和他对视,“想要太平,总要有人付出代价。”
就像是他,就像是太后,就像是摄政王……每个人都付出了代价,无一幸免。
“我认可你的说法。”璇霄点头,“所以蓬莱将她留在这里。”
于方藤听懂了他的言下之意,他脸上忽然露出一点和他粗旷外貌截然不同的苦笑:
“羌国,当真有这么好?”
不是丹阙要留下,而是蓬莱让她留下,这两者之间,天差地别。
“羌国很好。”这次,是丹阙主动回答,“如果你去那里看看,你也会喜欢这个国家。”
“枸晟,今天神子要回来,你好像不太开心?”有人拍了拍青年的肩膀,关心地问。
“我没有不开心。”曾经的狗剩,如今的枸晟回答他,“我就是觉得有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