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确实也不会见死不救。

原来,他只把她当作众生吗?

因他悲悯众生,渡尽苦厄,所以也救她渡她,一次次带她脱离苦海?

“你不是说,我是你的劫难吗?”她艰难地吐出这几个字眼,唇瓣微微在颤抖。

她记得那一日听到洛枭的死讯,她想要回乌兹,他冷冷阻止,说她是他的劫难,必要待在他的身边。

如今发生了什么,为何却要将她一再赶走呢。

又是一阵熬人的沉默。佛塔清寂得像是空无一人。

不知过了良久,半空好似传来一声叹息:

“此劫我已参破。”

听到他平淡无波的声音,朝露缓缓抬眸,对上他空荡荡的目光。

心底重逢的喜悦本就所剩无几,在他平和却冰冷的话语中一点点消磨殆尽。

“浮生如渡,我和你皆是海上孤舟,求达彼岸。曾同舟共渡,不过暂时因缘。”

“日月经天,江河行地,循环往复,万古不变。今时情爱小劫,凡俗之念,只短短一寸光阴,与我而言不过云烟过眼。”

“放下,即是自在。”

朝露错愕,一时五念杂陈,悲欣交集。

他已经放下了吗?

在此浮屠塔修行,他真的已摒弃了世俗的杂念,修道成佛了?

她可以功成身退了吗?

这分明是她一直以来所希冀的。她真心实意地希望,她能够弥补前世伤害他的恶果,这一世看他成佛得道。

可如今真临到头,她的心口却如同被凿穿一般地痛,每一寸都在四分五裂。

朝露抬首,在四面无尽一般的空旷之中,仰望数丈之高的塔顶。

她这才明白为何佛门要将他幽禁在高昌这一座浮屠塔中。

塔檐一重又一重,佛像一面又一面。诵经声流转,明光焰不灭。

太过浩大,太过空寂。如同万古长空,又似高天孤月。像是有千万年的时光在面前汩汩流过,都不会起一丝波澜。

和莎车那座明光熠熠的八角佛塔不同,置身这样一座华丽却荒凉的塔中,她感觉很平静,平静到冰冷,感觉浑身每一处肌肤都在凝结成冰。

“回乌兹。到安全的地方去。”他后来的声音朝露已渐渐听不清了。

她只记得自己遽然从榻上起身离开。好似多待一刻都会玷污他在此间清净的修行。

他和她都得偿所愿了,还有什么可遗憾的?

余光里,她魂牵梦萦的玉白身影一直静立在侧,宛若泥胎一般望着她离去。

四肢百骸是麻木的,以至于连日骑马擦伤的双股,每走一步都是剧痛,她都感知不到。她趔趄着走了出去,一刻都不曾回头,也不敢回头。

她生怕她但凡慢走一步,就会忍不住回过身去,牢牢扑入他怀中抱紧他,将她一直以来深埋在心底的心意全部说出口。

如此,便覆水难收了。如此,便更让他为难了。

……

人走后许久,洛襄还立在原地,渐渐从巨大的空茫中回过神来。

她出现在门外的那一刻,手中的佛珠都差点要拿不稳,半串垂落在地。

娇俏的少女身姿高挑修长,容色照人,满壁金漆都不及她一双明眸。一袭秀气朴素的白衣,腰际的璎珞宝珠随着她疾步走来而琳琅鸣动。

每一步,都是动魄惊心。

他没想到她会来。更没想到,她会不顾战火纷飞,执意要来高昌见他。

自离开乌兹入浮屠塔苦修,他少之又少的梦,大多亦与她有关,却再也没有那样真实的触感,那样销魂的滋味。

他以为自己已渐渐放下。将对她无妄的欲念淡淡抹去。

本想将她拒之门外,内心却愈发备受煎熬。

再度横抱起她的时候,恍若真实的美梦,好似沙漠中奄奄一息的人解了渴,美好得让人想要落泪。

她比之前轻了不少,拥在怀中骨节清晰。她白皙的小脸晒得有几分泛红,长袖掩不住腕上和手背新生的疤痕。

他知道,她被乌兹王和洛枭养得向来很娇气的。因此,他更难以想象,她从乌兹来到高昌吃了多少苦,受了多少伤。

他的心中生平头一回生出了惧怕。

一想到她之后还有可能受更重的伤,甚至因此丧命,他的心便坚硬了起来。

面对她小心翼翼的质问,他始终不敢看她,最后狠下心,说出那一番令他自己都心痛的话后,她该回到乌兹继续做她的王了吧。

她这般执拗,若非如此,怎会甘心离开?

洛襄闭上眼,拧紧了佛珠,绷紧的珠串几近断裂。

浮屠塔外,漏夜传来一阵轻快的脚步声,一股浓重的檀香气随之扑面而来:

“佛子,你赌输了。”那女声素来癫狂,此时更带着几分得意,笑道,“并非我不肯送她走,可是她自己不肯走。”

“愿赌服输。神佛救不了高昌,但佛子你可以。她在高昌,佛子还不救吗?”

佛珠声顿住,洛襄缓缓睁开眼。她没走,他不知是喜是悲。

他长叹一口气。

“我不会让整个西域陷入战火,生灵涂炭。”他幽静的目光对上面前文殊兰的绣纹,沉声道,“我与你,做个交易。”

第65章 故人

高昌王宫, 月夜幽静。

“若我喜欢的姑娘能这般历经千险来找我,我是万不会让她受一点委屈的。”

戾英望着眼眶湿红的朝露, 心绪复杂, 思虑良久,终是叹一口气道。

朝露眨了眨眼,羽睫上的泪珠落在手背上。她愣了一愣, 低声道:

“很明显吗?”

她以为自己对洛襄禁忌的心意, 一直以来都藏得极好。

“不明显。”戾英顿了顿,眼帘低垂,掩去眸底透出的重重心事。他挠挠头,转而道:

“因我也喜欢过一个无望之人, 所以……所以, 我都能体会。”

“她于我,就像这轮高天明月,可望不可即。”

英俊的少年挺直了身子, 仰头望向夜空中皎洁的弯月。层层清辉,如水银泻地,映在他浓眉下那双深深的眼眸。

许是甚少见到一向纨绔度日的戾英这般神色, 朝露微微一怔。

原来,他也和她一样, 无望地爱慕着一个不可爱慕之人。

朝露问道:

“你喜欢的姑娘,可是在高昌?”

她记得前世,戾英为了那个高昌女子, 不惜刺杀李曜, 落得一个差点五马分尸的下场。

戾英别过脸去, 淡淡道:

“你怎么知道?”

朝露哼了一声,擦去眼角的泪痕, 笑道:

“莎车与高昌并无邦交,你问我借兵,又冒着性命之忧来到这战乱之地,昨夜还跟着昭明击杀北匈人,除了为了姑娘还能是什么?难道你要告诉我,你是喜欢昭明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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