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的,试问连佛心都不能坚守之人,他们怎会甘愿臣服?”
“内忧之外,外患还未解。就算没了我,单于也不会善罢甘休的,北匈大军卷土重来也只是时日问题。”
“那一日,你以佛子之身挡住我入城的兵马。之后你不再是佛子,你怎么救高昌?”
洛枭缓慢地移至案前,随意翻了翻上面堆积如山的加急奏本,道:
“听闻高昌近日还发了旱灾,万人受难。我是常年领兵的人,我知战乱之后必有流民、疫病、灾荒。到时候,群臣攻讦,百姓遭难,你怎么办?”
“最后国之不国,满盘皆输,穷途末路,你会不会后悔,因为她还俗,没了佛子加身,无法救世救天下,无法救你的众生。从此对她爱意消退,互生怨怼,从此冷落她,怨恨她?”
最后,洛枭瞥了一眼面前眉若刀裁,目如点漆的俊美男人,扬着头嗤笑一声道:
“再说,露珠儿年纪还小,经历眼界都尚浅,容易被暂时的情爱蒙蔽,一叶障目,不见泰山。今日蒙你庇护,她会觉得你高大伟岸,举世无双。若你今后不再是佛子,没了这身威严的袈裟,你在她眼中会不会根本一文不值?”
洛枭的声音不轻不重,还很低沉,喑哑如裂弦,每个字却都像雷击一般落在洛襄的心头。
他所言的桩桩件件,如同撕烂表面完好的疮疤,露出内里流脓的溃痈。
洛襄微微抬首,仰望暗无天日的夜空。
良久良久,他睁开了眼,缓缓回身,望向烛台上最后一小簇还在燃烧的烛火。
“我只看她的想法。若她想回乌兹,我不会强留。”
火光如萤,渺茫又微弱,映入他深沉黯然的眸底。
……
夜深了,整座官驿静悄悄,唯有寒蛩时而低鸣。
洛朝露被洛枭劝回去后,在屋内坐立不安,踱着步子不断徘徊至月落西沉。最后干脆提着灯笼在大门口外等着洛枭回来。
洛枭策马而来,遥遥望见那一星点的灯火,就知是她。他缓慢地踢蹬下马,扶住她,低声道:
“身子不好,还不回去躺着?”
朝露紧张地攥着他的手臂,疾声问道:
“三哥,你有没有乱说?”
洛枭替她提着灯笼,一道进了屋内,淡淡回道:
“我就说我要带你回乌兹。”
“他怎么说?”朝露问道。
洛枭轻轻看她一眼,道:
“他说,全看你。”
见她低垂着头,眉头蹙起,眸光闪动,洛枭知她不开心。
“还来得及,”洛枭道,“你若实在喜欢那个和尚。三哥只要你一句话,无论他是高昌国主,还是什么佛子,三哥马上帮你把他绑来,按着头让他和你拜堂成亲,做你的夫婿。管什么佛门,管什么高昌,管什么天下苍生,我只要我的露珠儿能高兴……”
“三哥!”朝露剁了剁脚,连忙捂住他的嘴。
他又在说什么傻话呀。
洛枭看到小脸涨得通红,难得有几分活气的朝露,心中酸涩不已。他背过身,眼眸不住地闪动,将湿意憋了回去,咽了咽哽住的喉咙,半晌才回身道:
“三哥知道你的心意,我只是不忍你受水牢之刑,哪怕装装样子,一刻都不行!只要你开个口,说点狠话让他回去当佛子,一了百了,何必要以身受刑?”
“除非是为了救我,他是不会放弃我的。”朝露摇摇头,声音很轻,却很坚定,“那些狠话,我说不出口。”
她目中清光涌动,亮得出奇,柔声道:
“三哥,他心里有我。他为我做了太多太多,我不想让他伤心,那些荒谬的谎话,不能从我口中说出来。”
言至于此,朝露想到前世,低垂着头,无声地哽咽:
“三哥,你信不信前世今生?他可能每一世都为我而死……”
玉门关前他独立雪中的背影,掌心素红的绳结,她中箭倒下时沉痛隐忍的面容,还有最后,雷音寺那一场滔天的大火。
绝不要再来一回了。
他值得更好的结局。
没有她,他会一生顺遂,成佛悟道。她只是他漫长而广袤的人生中一个渺小的劫难。
“露珠儿别哭。你不想说的话,三哥都替你说了。”洛枭无措起来,覆着薄茧的手微微颤抖,拂去她面上的泪花,道,“三哥带你回乌兹,余下的日子,我们兄妹俩相依为命。”
“我听闻中原医术博大精深,我会把全天下的名医都找来,给你看病,露珠儿定会好起来的。”
“好。全听三哥的。”朝露望着他明光熠熠的眸子,微笑道。
她深知根本无药可救,无济于事,但是她不想洛枭也因她而消沉下去。
她所珍惜的所有人,都该有个更好的人生。
***
洛襄又从噩梦中惊醒,已是初晨。曦光已影影绰绰透入帐中。
待洛枭走后,他心再难定,诵了一夜的经,一夜未眠,待晨光熹微之时才和衣卧下。
梦里仍是那片一望无际的火海,烈火的灼热之息扑面而来,那股烧心淬骨之痛他恍若可以感同身受。
佛经中说,炼狱所受之苦无有间断,猛火烧人,故也称“阿鼻焦热地狱”。
洛襄以指骨轻扣额头,从迷茫中恢复心神。他自幼起早,从前在寺中早课,晨练,他无一日荒废,待日上三竿才醒转的时候不多见。
只因梦中之景太过惨烈,他困顿多时,怎么也寻不见她的身影。
今日要去旱地巡视灾情,洛襄命人备马前往城外的耕田。
早日解决灾情,早日国库充盈,他亦可早日攒够那万樽金身佛像。
待洛襄冒着小雨赶至郊外,掌管水利和田农的臣子已密密麻麻在田埂站了一排。
众人见他下了马,微微俯身屈膝,也慌忙径直跪了下来,蜿蜒一片。
怎有佛子半跪,他们站着的道理。
洛襄不过拾起一片干枯的麦穗,细细看了一会儿,道:
“这几日有雨,新播下的麦种可有好转?”
“聊胜于无,新播下的要丰收,至少还得等一至两季。”为首的官员擦了擦汗,指着这一片荒无人烟的麦田,在风中摇摇欲坠的草垛子,道,“这一片每个村庄里都有人在饿肚子……”
不远处一间破败的茅草屋传来婴孩挨饿的哭声,撕心裂肺,回荡在荒芜的沙地。【看小说公众号:玖橘推文】
官员欲言又止,身后其他几人暗地用手肘抵了抵他的背,他眼睛一闭,拱手道:
“国主可否向佛门借粮,解我高昌燃眉之急?”
语罢,那人猛地伏地,身后诸人亦纷纷跟着跪下同求。田地那头草房中的耕户也稀稀落落地走了出来,面朝他叩首大拜。
洛襄沉默。
他虽仍然持戒在身,佛门已不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