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法圆满的奢望,诸苦诸乐,尽数消散。
洛襄凝视良久,最后轻声道:
“恶自去除,圆满自在。”
带头诵唱的比丘却愣住。按照原本的祝词佛偈,应该是“破执破妄,大彻大悟”才对。他左右一看,只得跟着诵声。
长老依次绕行她一周,佛珠在身侧垂落晃动,颂念华严经文。
主持仪式的比丘站出来,朝二人和外头的信众高声道:
“佛子这一桩劫难已消解,两位皆是功德圆满。从此以后,恶孽自消,所有在家和出家的佛弟子都不得再扰人俗尘。”
信众热泪盈眶,拜首高呼道:
“佛法无边,渡尽苦厄!”
众人的目光追随着洛枭和洛朝露离去,从前的鄙夷荡然无存,渐渐流露出憧憬和向往来。
既然人生来就身负诸苦诸业,谁人不想恶自去除,业障尽消呢?
人流跟着兄妹二人散去,有人向空中抛洒鲜花,一片祥和欢庆的气氛。
佛殿沉寂,满地落花。
洛襄静立许久,俯下身,从地面琳琅的花瓣中拾起一朵栀子。
她方才从蒲团起身的时候,身形无力地晃动,鬓边唯一一朵簪花轻轻落了下来。
他将这一瓣栀子缓缓拢在手心,好似如此就算抚过她的鬓发。
***
又过了几日。殿外侍官来报之时,洛襄刚拨下一笔佛门善款,用予赈济高昌战后流离失所的灾民。
一旦动用佛门之力,很多事情迎刃而解,无往不利。
侍官在他面前支支吾吾,没有说来者何人,只说有人在殿外求见。
洛襄从案牍上抬眸,一眼望见殿门外那一角漏出的红裙,随风微微扬起,明媚如昨。
他默不作声,挥了挥手,侍官低头告退。他从案前起身,径自朝殿外走去。
洛朝露等在门廊外,看到传唤的侍官一言不发地离去,没有人请她进去。
她正垂头犹疑,却见一抹玉白缓缓移入眼底。
洛襄已立在她身旁。
她瞬时明白,他和她已不能共处密闭的殿内,应当光明正大地在外交谈。他一番苦心保全了她的名声,怎能再行破例,再惹人非议。
朝露笑了笑,听到他淡声问道:
“可有再做噩梦?”
“夜夜好眠。”她答道。
他点了点头,又问:
“有没有人再为难你?”
朝露笑道:
“再没有了,还有人上门给我送来新鲜的瓜果呢。”
沉默中,她低着头,碎步踢着地上的小石子,轻声道:
“今日我就要随三哥回乌兹了。特来向佛子辞行。”
洛襄覆手在背,微阖的眼帘遥望宫墙,身姿凛然如玉。他的语气辨不出喜怒,淡淡道:
“十日后,便是我受封之日。观礼后再走。”
洛朝露头垂更低,张了张口,不知如何作答,只见洛襄微微一顿首,似是犹豫着继续说道:
“你说过,想看我受封之时穿玉白的袈裟。不想看了吗?”
朝露微微一怔,手指在两侧侧蜷起,揉皱了精心穿着的裙裾。她一言不发,始终未答好与不好。
洛襄面色如常,语气如常,问道:
“今后,可还会再来高昌?”
朝露垂着眼,将往昔所有的情愫深埋在黑眸之中。她咬了咬嘴唇,道:
“我一去数月,乌兹那边很多事等着我处理,我……”
她没有再说下去,他已明白了她的意思。
他仍是佛子,他已无立场请她留下来。
“要做一个贤明的君王。”他似是认可她的话一般,点了点头,语调漠然。
“好。”朝露眼圈慢慢地红了,将目光别去一边。她忍住眼底的涩意,鼓足了一腔勇气,笑着道:
“三哥还在宫外等着我。我走了。”
我走后,此生怕是无法再相见了。
一语出口,洛朝露仍是垂着头,脚步始终未挪动一分。
洛襄抬眸。
她分明在笑,浓黑的眸中清光涌动,亮得灼人。艳色的唇在苍白的面色中显得犹为夺目,唇上鲜红的口脂已被贝齿咬得化成淡淡的红。
甚少见她面施粉黛的模样,倒显得倔强又令人怜惜。
她今日穿了一身明艳的红裙,就像今生那一次初见一样。
那些记忆里的相知相望和相依为命,幽梦里的缠绵悱恻和动魄惊心,还有祈盼过的一生一世,渴求过的美满姻缘,都在此刻分崩离析,逐一破碎。
“我再送你一程。”良久,洛襄道。
朝露抬头,含泪微微一笑,轻轻道:
“好。”
二人相隔着一步,疏离又亲近的距离,一同向宫门外走去。
四周空旷。宫人和守军都不知躲去了哪里,整座宫廷像是无人一般,寂寂无声。
偌大的天地间,好似只剩下他们二人。
宫阙巍峨,宫墙绵延。一眼望去,去往宫门的路仿佛没有尽头。
朝露身体有几分虚弱,不知有意识还是无意识地走得极慢。
洛襄在她身旁,跟随她的脚步,也随之走得极慢。
玉白的袍角在身下微微拂动,时不时掠过她投在他身侧的影子,仿佛可以触摸,可以掌握。
宫门外,一道墨黑的身影渐渐清晰起来。洛枭牵着马,身后是几名护卫,早已等在那里。
朝露快走几步,走出幽长的宫门,径自登上了当中的马车,再也没出来。
洛襄眉头一蹙,平日里见她大多是骑马,今日却是坐了马车。他想到,乌兹此去,马车虽颠簸,却不易再磨破皮肉了。许是洛枭在意她身上的伤口。
他不知道的是,朝露已四肢无力,骑不了马了。
洛枭策马在前,刻意避得老远。马车在队伍中央行进,洛襄骑马在马车一侧,如影随形。
马车里的人始终没有开口,也没有撩开帘幕朝外看一眼。
待送至高昌王城数里之外,已是一片荒原,杳无人烟,黄沙弥漫。
天际处白日青山,霞光万丈,无止无尽。
车轮轱辘一转,马车渐渐停下,整支队伍随之停下。马车里头传来一声极轻的声音,像是刻意压抑着什么。
“我盼佛子,成佛成道,功德无量。”
洛襄眉宇沉静,眸中映着画卷一般绵延开去的壮阔山河,也道:
“我祝女施主,山川万里,所愿皆得偿。”
马车里的朝露一路上早已泪流满面,却在这一刻微微勾了勾唇角。
他还是没有祝她平安喜乐,儿孙满堂之类的俗话。
他一直记得她曾说过想要游历西域的愿景,所以祝她山川河海,圆满自在。
可她此生都不会如愿了。
洛朝露无声泪流,克制着没有哭出一声一息来。
直到听到马车外的马蹄声远去,她才敢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