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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按照从前的幻境习惯,自己就算看见的不是少女时期的班昭, 那也该是在现代时年纪相等的班昭。
可令她意外的是, 映入眼帘的竟然是一个满头花白头发的老妪。
“来了!”班昭望着姜烟轻笑,放下手中的笔,缓缓起身。
她很老了, 如今做这些动作也有些艰难, 可一举一动还是能看出她对礼仪的规范。
班昭走到姜烟面前, 目光幽深的看着她的脸。
在幻境里,她真切的度过了自己的半生,如今已是暮年。
再看姜烟这没有丝毫变化的脸,班昭心中万分复杂。
随后牵着姜烟的手往外走。
年轻,真好啊。
“你与二哥走的时候,我早已经历了出嫁成婚、为人妻子,为人母亲, 和丧夫。”班昭提起她那个早早亡故的丈夫,语气中没有多少怀念。
都这么多年了,又有什么好怀念的呢。
“我十四岁嫁给他, 三十不到便当了寡妇。”班昭如今回忆从前, 那一幕幕只会让她觉得唇齿间满是苦涩。
“姑娘不会, 我亦不希望姑娘会知晓。一个寡妇要立起来有多不容易。”她的一技之长是读书,是学问。
可这些在困住女子的后宅并不受重视。
这些甚至比不上厨艺,比不上女红。
夫家的人不会刁难她,但也不会多庇护她。
姜烟听出班昭声音里难以抹去的苦涩,很难想象现代那个满身朝气想着要走出去找工作的班昭, 年纪轻轻做了寡妇是什么模样。
“可是, 汉朝对这种婚丧嫁娶制度不是没有后世那么严苛吗?我记得汉朝寡妇再嫁并不是什么难事吧?”
班昭只是摇头轻笑, 没有直接回答姜烟。
两人走到院子里,外面的天是阴沉沉的,仿佛要下雨一般。
空气中好像都带着浓重的湿意。
闷热得让姜烟都产生一种快要窒息的感觉。
“再嫁?从一个曹家,去下一个曹家吗?嫁人,也就那么回事。”
班昭这话实在是让姜烟有些震惊。
也随着她说出这话,天空亮起一道闪电,随即传来轰鸣雷声。
“很意外?”班昭轻笑,她却不觉得意外。
一个见过人情冷暖,见过大哥下狱和二哥屡立战功,这两件事情轮番发生时周围人变化得像是这六月天气一般的女人,还有什么会不明白的呢?
“姜姑娘定然觉得我是个迂腐之辈。”班昭没有再看天,仿佛是怕下雨,又带着姜烟走到一旁的回廊下。
这话班昭也不需要姜烟回答,只自己继续说:“因为《女诫》,因为这本书对往后近两千年来天下所有女子的压迫,对否?”
姜烟没有犹豫的点头。
《女诫》的出现,就像是束缚女子的枷锁。
甚至让女子心甘情愿的被规驯在男人之下。
这本书更是被封为圭臬一般,多少女孩子三观都没有建立好,就要从小熟读《女诫》这一千六百多字的训导?
这就像是驯服野兽。
将它们在少不知事的时候抱去一个人为建造的环境里,让它们在这样的幻境里长成旁人所期待的模样。
稍有一点不对,那一定是它们的错,而不是环境,以及创造环境的人的错。
班昭苦笑着摇头,对姜烟说:“若是我告诉你,我的并没有想过这本书给这些女子带来这般苦楚,甚至没想过要将此书外传,可信?”
这次,姜烟有点犹豫。
之后又果决的点头:“我不认为一个参与过政治,甚至影响过东汉许多政策执行的女人会想要让全天下的女人都困在后宅,在男人之下不得动弹。”
世人只记得班昭写了一本《女诫》。
可又有几个人记得,班昭在班固含冤死在狱中后临危受命负责《汉书》之后的编撰?
《汉书》的成书和推广,班昭功劳不低兄长班固多少。
甚至班超年迈时几次上奏,希望可以回到家乡,也有班昭在朝中帮忙。
或许,更没有人知道。
班昭身上的标签,除了文学家,还有政治家。
听到姜烟这么说,班昭心中稍有安慰。
只低头看着桌案,又道:“我与几位大人一道著成《汉书》,完成了父亲与兄长的遗愿后,陛下多次召我入宫做教习,宫中人都叫我‘曹大家’。”
班昭讥讽的笑了许久,笑到满是皱纹的脸上都透着红晕:“曹大家!我写成《汉书》,礼仪严谨,哪怕这大汉的皇帝陛下认可我,抬举我,甚至是尊重我。我都是曹家人。”
随着班昭说话,屋外再次传来雷声。
这一次,远比上一次要更为响亮。
“而这个时候,我遇见了一位小姑娘。她长得极美,父亲是护羌校尉。见到我时,很是高兴。她说,她幼时在家也喜欢看《论语》,看《诗经》,甚至看史书。还说有幸见到过我兄长的文稿,非常敬佩。”
姜烟就坐在班昭旁边,听她静静地说。
她知道,班昭口中的这些,系统早已记录下来。
班昭也在幻境中重新经历了一次。
“她还告诉我。只是每每看书,家中母亲总是不喜,告知她看那么多书,识那么多字,知道那么多典故又有什么用?不若多学学针织女工,将来好为丈夫和孩子做衣裳,做缝补。”
这样的话,班昭小时候也听过。
只是班母性子懦弱,见班彪和班固这对父子都不反对,甚至隐隐支持班昭读书,也就没说什么。
可周围邻居却颇有微词。
旁人家的姑娘都学洗衣做饭,班家的小女儿偏偏整天捧着书看个不停。
姜烟知道后来发生了什么。
那个时候,班固还没有被下狱。
随着周围人的非议渐渐多起来,班固也只好劝妹妹以后在房间里看书,就不要去院子里了。
出门也最好不要拿着书册。
女子的名声,容不得折损。
“那个小姑娘在家,被家中人戏称‘诸生’。”
“后来,她入了宫。因仰慕班家文风,时常出现在我面前。日子多了,我与她也慢慢熟络起来。”
那个女孩问她,如今宫中那么多女子,她不想就这么寂寂此生。
班昭告诉她:“这天下什么样的女子最令人喜欢?最令人称赞?”
女孩不知道。
班昭说:“我当年丧夫,并非不能改嫁。只是比起改嫁,有一个好名声好似更为重要。若非我一直气节品行好,举止得宜。大哥过世后,先帝又如何会想到让我来继续大哥未完之业?”
姜烟表情有些拧巴,小声说:“我看汉和帝挺好的,应该不会这样吧?汉朝对于女子改嫁这件事情,并没有那么刺痛神经。”
不像后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