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议论我?家“奸商”“势利”“狡猾”之类。这些话我?从小听?到大,早已习以为常,通常只?一笑了之,只?当人?与人?之间本就该互相算计,也?取笑这帮穷鬼没?本事又?扣扣索索。

不曾有?人?,将?我?当作?过一个好人?。

我?不太清楚这是怎么回事。

但人?人?都恨我?的时候,我?对从他们身上算计金钱一事毫无愧疚,而?如今人?人?都爱戴我?,本该是动?手最好的机会,我?却迟迟不愿出动?,折千桂垄断的计划也?一推再推。

我?感到自己身上逐渐有?一种?像是责任感的东西,仿佛我?身为此地的地方官,本应有?更多可以做到的事。

……

焦家的水比我?想象中更深。

我?犯了一个错误,我?没?想到焦家的人?已经遍布上上下下里里外外。

我?以为差役受朝廷衙门的雇佣,为了生计,会听?衙门的差遣。

但实则月县土地皆被大族侵占,大族又?雇有?护院打手,每年到收税之时,无人?敢去世家大族收钱,极难获取税赋,以至于县衙财政亏空,难以承担太大的开销,而?差役们俸禄微薄,逐渐消极怠工。

且一个知?县在当地任职不过三五年,焦家之流却是世代?盘踞此地。县衙衙差皆是当地人?,大多不会在知?县离任时跟着走,如果太听?知?县的话,得罪了世家大族,知?县可以离任就走,这些衙差却要留在当地承担后果。

久而?久之,衙差反倒要与这些大族打好关系。

而?这些世家大族的野心亦不止于此,他们看重衙差有?执行公务之能,对他们以金钱收买,方便自己在当地做事。

衙差发现自己帮世家大族做事,能得到的酬劳,反而?更胜于县衙的薪酬,自然更愿意忠心于大族。于是,在此地,世家大族对差役的驱使能力,居然远胜于官员。

早在前两任知?县的时候,这些县丞差役之流,就皆成?了焦家的爪牙。

现在非但消息向上递不出去,还被焦家发现了我?的意图。

以他们的狠辣,恐怕不会轻易放我?离开。

……

我?用最后的时光做了些准备,但愿能帮到后来者。同时,我?写下此篇自述之文,留下焦家的证物,祈愿未来某一天,能让真相重见天日,使得善恶昭彰。

我?一生追逐金银,享尽荣华富贵,唯有?生命最后几年还算做了几件好事。只?可惜好人?难当,改变原来的作?风,反而?给自己招来祸端。

不过,人?度过此生的价值,或许不在于享受过多少东西,而?在于经历。

这短短几年,我?经历了过去从未经历过的事,体验了前所未有?的紧张刺激,结得了以前从未有?过的诚挚情谊,受过许多人?的真心帮助,亦帮助了许多人?。

如果我?仍按照过往的作?风行事,可能可以多活几年,但未必不会像焦家那?样,表面风光,实则人?人?憎恶,早已泥足深陷而?不自知?。

而?如今,当我?迎着清风明月,坐在桂花树下喝酒时,已明白活得畅快,不必香车宝马、腰缠万贯,只?需一句问心无愧。

是以,若此书有?重见天日的一天,若有?后继之人?为吾昭雪,在上书奏明之时,请代?吾向圣上禀明结局——

臣,不悔。

第八十四章

谢知秋合上书卷, 在桂树旁小酌清酒一杯,待回?过头,才见?屋廊下?守着一人, 不知在那里等了多久。

媚儿扶着朱漆长柱, 踌躇不前,好像在犹豫是不是打扰谢知秋的好时机。

谢知秋本人倒没有那么?多计较, 见?状, 主动问:“媚儿?”

媚儿张皇福了一礼, 道:“妾身?见?过萧大人。”

她行完礼,又想起“萧知县”说过不必多礼,便有些不安地将?鬓边短发?拨到耳后。谢知秋让她以发?待刑, 削去她的长发?后, 媚儿一头乌发?只剩下?齐耳长度,她自?己或许整理过,瞧着比刚割完整齐了, 隐约显出发?底耳垂上小小的耳洞。

如今焦子豪已经入狱,需要?警惕的衙役也都关进监牢里,媚儿不必再为放松他人戒备而故作取悦之态, 看上去自?然很?多,只是多年高度紧张,一朝放松下?来, 她反倒有点不知所措。

媚儿解释道:“萧大人现在任用的那批衙役将?我放出来了,说我去哪里都行, 我问能不能来向知县大人道谢, 他们说可以, 就放我进来了。不过如果大人正在忙的话……”

谢知秋说:“无妨。不过,也不必多礼。”

媚儿顿了顿, 又乖顺地行了个大礼,算作道谢。

老实说,她知道这位知县大人是好人,但是由于对方性子疏冷,媚儿还是不太擅长与对方相处,只直觉还是不要?说太多画蛇添足的话,表达心意?即可,莫要?耽误对方时间为好。

只是,行完礼后,媚儿又看到谢知秋手上的书卷。

她迟疑了一瞬,还是不禁问道:“那是……胡知县留下?的东西吗?”

谢知秋点了点头,意?外道:“你认得出?”

媚儿说:“胡知县以前常用类似的册子,来焦家?时,我见?过他随身?携带。”

谢知秋本以为她会提出想看看,但媚儿犹豫半晌,终究没有提出任何?逾越的请求。只是,她忍了忍,还是忍不住问:“胡大人写的东西之中,有提到我吗?”

媚儿的眼中,像是有所期待。

谢知秋想了想,说:“他并未刻意?提到什么?人,不过他在手记中说,月县的百姓让他有了许多与过去不同的体会,还有许多人给他提供了帮助,让他感受到真挚的情感。我想这其中,必定有你一员。”

媚儿的眼睛,一点点亮起来。

她好像这样就非常满意?了,咧嘴笑起来,笑容有如朝阳灿烂。

谢知秋见?状,内心也觉得欣慰。

她考虑片刻,问她:“离开衙门以后,你打算去何?处生活,有着落了吗?”

被问及这个问题,媚儿也难免有一丝不安。

媚儿状告焦家?,可谓破釜沉舟之举,非但有牢狱之忧,还会毁掉自?己后半生的依仗。

她本就无家?可归,单身?女子更是难以找到活计立身?,别提媚儿还长得十分?漂亮,尤为容易招人窥伺。

媚儿道:“焦家?暂时还未完全被查封,不知情的人都暂且还在焦家?宅院里。我问了差役,他们说我也可以先回?焦家?落脚,但必须尽快另谋打算。

“月县人人都知道我是焦子豪的妾,这里我肯定是待不下?去了。我想尽量走得远些,然后隐姓埋名,重?新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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