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又乍亮。
世界一片嘈杂,大殿里却一片死寂。
“所以说啊。”叶韶慢慢开口,嘴角笑意不变,“问也没用。”
沉默了许久,青丘夫人才找回自己的声音,一字一句格外艰难,“小泠现在是,遇见了我们也无法解决的困难?”
她眼神焦急关切不似作伪,手不自觉地攥着青丘主君的袍角,“我们能帮上什么忙吗?”
叶韶眸光微动。
哪怕有无法理解的异状降临在自己身上,青丘夫人首先担心的却是自己的孩子。
这个认知让叶韶脊背发麻,却强迫自己坐在这里,用安静的眼神旁观着一切。
“小叶。”青丘夫人突然握住叶韶的手,与曲泠几乎是一个模子里刻出来的金色瞳眸无比恳切地注视着叶韶,“请你一定要帮帮小泠。”
她不是人间被困于后宅的夫人,她尖牙利爪也是在一场场殊死厮杀中被磨得尖锐无匹的,她的本能告诉她,这一切都不对劲,像是猎人朝他们张开了无形的网。
但是,即便是母子亲缘,也充满了各种不可说与不能说。更何况曲泠走过一趟充满了机缘与陷阱的人间,带着让她陌生的眼神回到了青丘。
她的孩子离开她子宫的一刹那,就将离她越来越远。
此间于曲泠同行的,只有眼前少女一人。
他们保守着共同的秘密。
青丘夫人了解自己的孩子,深知他骨子的那鲜红尖锐的疯狂与兽性,在必要的时候,他拼尽一身骨血与爪牙,也要把猎物在手紧攥,血肉模糊着囵吞咽下。
——她不希望曲泠受这份苦。
“一定要帮帮他。”
执掌青丘的大妖握住人类少女的手,语气诚恳得近乎乞求。
叶韶一怔,随后认输一般微微叹息出声。
“知道了。”她轻声道。
她话音落下的一瞬,一直没有出声的青丘之主眸子瞬间抬起,定在大开的殿门边上。
少年全身被雨水浇得透湿,白衣紧紧贴在身上,头顶狐耳也彻底湿透,沉沉地垂搭在发间。
是去又复返的曲泠。
他目光扫过叶韶与青丘夫人相握的手,刺痛一般转开,抿唇不言大步进殿。
潮湿的深林气息几步就包裹住了叶韶,曲泠用力捏住她的手腕,不管不顾把她拉起来,扯着她就往外走。
叶韶被拽着跌跌撞撞,也来不及和青丘夫妻俩告别,就被曲泠拉出了殿门。
他的手掌很烫,是袖口流下的冷雨也浇不熄的温度,牢牢禁锢住叶韶的腕子,烫得叶韶心里不自觉发慌。一出殿门,风雨就直直灌进来,往二人身上扑。
叶韶下意识往后退了一步,豆大的雨水还是砸到了她的鼻尖,她皱着鼻子打了个喷嚏。
曲泠这才回过神一般,握着叶韶手腕的手松了松,抬手用妖力护在叶韶身上,隔开密密的雨幕。
“忘记把你带回去了。”曲泠低声解释了一下,拉着叶韶往房间的位置走去,“那里危险。”
叶韶轻笑出声,“也还好。”
“都是假的。”曲泠把这四个字反复说了好几次,最后用力咬牙出声,“阿音,这些都是假的。”
“嗯,我知道。”叶韶说。
他们穿梭在曲泠从小长大的庭院里。哪怕暴雨如注视野模糊,但即便是闭着眼睛,曲泠也能在花丛和小径里找到回去的路。而这份熟悉却更让他心寒,这里与青丘一模一样,却始终只是个伪造的赝品。
偏偏那可恶的伪像却有这样的眼神,模仿着他的母亲,说着自以为是关心的话语。
为什么,又凭什么。
可他又止不住住思考,万一那个伪像真的有和他母亲一样的情感与记忆,那么他要做什么?杀父弑母吗?
万一到了那不得不抉择的那一刻,那个伪像...会痛么?
混杂的思绪几乎要挤爆他的胸腔,灼热的妖力顺着尾骨往上攀延,曲泠牙根发痒,空着的手抽出濯月。暴烈妖力附着剑光炸开,不远处的假山在夜色中炸得粉碎。
还不够,曲泠金色妖瞳亮得慑人,中间瞳孔竖成一道细线,眼尾渐渐泛红,眼下一颗泪痣漆黑。
他目光定在大殿上。
都死了算了。
管什么爹娘,还有那一地会叫他少主的小狐狸,都死在他的剑下好了。
三百年前魔族做过的事情,他曲泠不过再做一遍。
妖族纯粹,也意味着偏激与固执。
他突然觉得畅快。
三百年前,他被亲爹扔进秘境里,出来时连亲人的尸骨都没机会见到,只见一地无生机的荒土。
这一次是给他的机会。
他可以亲手用剑锋结束错误的不合时宜的生命,然后吞咽下他们的血肉肌骨,带着他们的那一份生活下去。
冰冷的兴奋在曲泠脊背上流窜,他甚至忍不住嘴角上扬,咧出两颗尖锐的犬牙。
“曲泠。”叶韶又喊他名字,手指顺着他的腕侧攀爬上去,也扣住了他的手腕。
少女的手腕纤细,感觉一用力就会被捏碎,但脆弱皮肤之下血管里却有蕴满生机的血液在奔涌。只有这样的手腕攥在他手心的时候,跳动着的脉搏,才让他感觉到鲜活着的真实和叶韶的确实存在。
她与这里格格不入,或者说她与所有人都格格不入,甚至从未费心去遮掩过。
就是这样的人,很轻巧地来,也可以很轻巧地走掉。
冰冷到近乎无机质的妖瞳转到叶韶脸上,映着她安静的脸庞。
“别怕。”叶韶说。
随着她的话音,微凉的手落在曲泠绷紧的颈背上,学着他的动作轻柔地捏着他的后颈。
“我在这里。”叶韶杏眸漆黑,映着漫天要把青丘劈裂的电光与曲泠的金眸,“你可以抓住我。”
曲泠缓慢地眨眼,雨水从黏连在一起的浓密眼睫上滑下。
突然,叶韶猛地垫脚凑上去,额头与曲泠相抵。
她杏粉衣衫也贴在曲泠白衣之上,迅速被雨水浸湿,冻得叶韶直哆嗦,却用力挺直背脊,让自己和他贴得更紧。
“你只信我。”叶韶开口。
这是她第三次说这句话了。却与前两次的有微妙的不同,她的话尾微微颤抖,像是从自己胸腔与牙关里艰难挤出的话语一般,递在曲泠面前。
身前的少年浑身炙热,即便他们贴在一起,他依旧像一棵独立生长着的松,直挺挺地毫无生气地立着。坚硬的骨架之下,是急促暴烈的心跳,压抑着无法忍受的杀欲。
攥着濯月剑的手满是青筋,几乎要捏断剑柄。
“放手。”曲泠哑声开口,话音里是压抑不住的危险,还有神经质的颤抖。
下一秒,脖颈上的微凉触感消失。
尽管是理所当然的结果,曲泠心里还是漏跳一拍。
然后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