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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别也有十几年了。

她低头看诺诺,问我女儿多大了。我说刚过周岁宴,陈老师这是刚上班回来呢?“是,我下班想买点菜回去。你……最近还好吗?”她语气带点犹豫,似乎是欲言又止。我说我很好,“陈老师好么?”她摇摇头,笑着说还行吧、就这样,去年刚刚离婚,孩子判给父亲,现在自己一个人生活。

“林湛,我们坐下来聊聊吧。”

事实上,我不知道有什么可以和她聊的。其实当年我离家出走,她那时入职不过两年,尽了一个中学老师该尽的本分,劝我说我妈妈有自己的人生,我该尊重我妈的选择,不要太自私。我想换成现在的她,应该不会说出这样的话。人生有时候就是这么无奈,你只能选择当下能选择的,然后在未来的某个瞬间才醒悟过来。然而这并不能说明当时的选择就是错的,它只是一个必经的过程,虽然因人而异,却最终都会发生。

“我这些年来,心里一直有个疙瘩。”她坐在靠背椅上,说她从来没在返校或者周年庆的时候看到我回来过。那么多学生都来看老师,然而林湛的踪影却无人可知,仿佛就此人间蒸发一样。我静静地听她说话,不去打断她。诺诺已经困得眯起眼,我把她往怀里搂了搂,生怕她着凉。

“我一直记得你那时候问我,‘陈老师,我是个坏孩子吗?’”她停顿了一下,说:“我当时没回答你。这个回答已经迟了十几年,但是今天遇到了你……我想说,你不是坏孩子。”她捋了捋头发,认真地看着我,说:“你是个好孩子。对不起,林湛。老师不该说你自私。”

天色已经逐渐暗下来,外滩上灯光亮起,黄浦江上的渡轮已经不知过了几个来回。诺诺已经睡着了,我拿她的小披风把她裹起来,然后压低声音,轻声说:“陈老师,我后来也当了老师,虽然那不是我的本意。我入职的第三年,有个学生经常逃课、欺负其他同学,我把他叫到办公室。他冲我拳打脚踢,说让我去叫家长吧,他才不怕。”

“我帮他擦好脸、理好校服,叫了家长。我说孩子做错事情,那大半都是家长的责任,请这位家长多抽时间陪陪小孩,孩子需要你的关爱。他不是自愿长成今天这样的。其实我不应该这么说的,因为老师不该这样和家长讲话,是我逾矩了。年级组长本来定了我做班主任,但是因为这件事,我被家长投诉,后来直到辞职,也就渐渐忘得差不多了。如果再来一次,我还是会这样做,我不后悔。”

“陈老师,你的道歉,是十五岁的林湛需要的。我知道你希望我原谅你,但是这些话、这句道歉,已经没法感动到三十岁的林湛了。有些东西错过就只能错过。十五岁的林湛没能等到抱歉,所以有了现在的我。如果真的要说的话,我希望从此以后你的每一个学生,都不会像林湛一样。”

不知道沉默了多久,诺诺忽然醒过来。她又要吸手指,这是她肚子饿了的前兆。我该回家泡奶粉了。她现在并不需要一直喝奶粉,已经可以吃些捣烂的辅食,却不知为何总是抗拒吃辅食,还是总爱赖在我怀里、抱着奶瓶喝奶。我最近正想着让她改掉这个习惯。

“我很高兴看到你有今天的成就,也很高兴遇到你,林湛。”最后,她站起来要和我道别,微笑着说:“这孩子长得真漂亮,你的爱人想必也很温柔体贴。”我愣了愣,忽然有些忍俊不禁,点点头,说:“他……性格有些别扭,嘴巴又坏,而且做错事情,不肯认账——”

“但他也是个好孩子。”

第22章 畏惧

我把诺诺的照片摆在小桌上。

这间摄影室被我租下快有两年了,然而前前后后因为各种原因,都没能顺利完成装修。我最终放弃了自己动手的打算,请了装修师傅,三个月后就变得焕然一新。剩下的工作就是购买器材,反光板、柔光板、照明灯、三脚架这些东西还好说,就是需要挑选陈列柜和服装,这些东西加起来又是一大笔钱。

因此我只能慢慢存钱,毕竟现在还要照顾诺诺。小白给我的存折,我以诺诺的名义转存起来,William的遗产也做了公证。我会给孩子保管到她成年,这之后她是想要拿钱去留学读书,还是以后做嫁妆,都由她决定。小白忌日的时候,我带着诺诺去看她。诺诺懵懵懂懂地趴在我怀里,尚不知道这是给了她生命的妈妈。

“诺诺,这是你妈妈。”我抱着孩子让她认照片,说:“她是最爱你的人。”诺诺盯着照片看了会儿,又开始咬手指。我按住她的手,她已经长出了歪歪扭扭的牙齿,米粒一样嵌在牙床上,老想着要咬东西。诺诺长出头发以后,看着越发像小白。其实我根本不想养孩子,也没打算要孩子。任何一个孩子,都该在父母健全、婚姻幸福的家庭里长大,而不是由我这样性向有问题的单身男人带大。

我不想做诺诺的爸爸。

上午,我把诺诺送到托儿所以后,急忙赶地铁去上班。我的车送去维修,这几天通勤总是不大方便。到了齐天,已经比我平时的到班时间晚了十分钟,幸运的是还在打卡时限内。简彰带着两个人下楼,正好看见我。我正想和他打招呼,结果他一句话也没说就就走了。

谢西出国进修,现在摄影部门的临时主管是一个外国人,我没和他打过几次照面。我那天发错短信,谢西也没说什么,只解释说花不是他送的,另外恭喜我入围TPOTY。我本想和他再聊几句,可是他短信里说完这几句话以后,就没了后半段,所以我也不再打扰他。谢西毕竟已经结婚了,他有自己的家庭。

我已经很久没看到卢盛玉了。没有人知道他的去向。说实话,我有点害怕。我担心的不是卢盛玉,而是处于这种现状下的我自己。如果管虞他们能让一个卢盛玉消失,当然也能让林湛消失。这对他们而言并没有太大的区别,我根本无法反抗。管虞喜欢我,可是那又怎么样?他仍然可以对我为所欲为。

十三楼最近入职了一批新人,按照业内的规矩,是要让老职员做师父,带着新人熟悉环境和工作流程。我本以为我这样入职不过两年的员工是没有资格条件的,谁知道今天忽然有人过来喊我林老师,然后让我帮他看图。我问他难道没有别的老师吗?新人毕竟年轻,大概毕业不久,怯生生地看着我,说:“入职的时候,简总说让你来带我。”

这不寻常,所有的老师都至少要有五年经验才行。我说我做不了这个,“你去请郑老师看看,就说是林湛说的。”我指了指谢西的副手。谢西这次出去,没带上他的副手。郑跃亭察觉到我的视线,抬起头来。我拍拍新人的肩膀,示意这孩子交给你了,然后我去了三十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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