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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她不敢看,她怕和钟漱石照上面,不知该做什么表情。

势均力敌的对阵,还是,强颜欢笑的悲悯?

又或许,以她这点浅薄的道行,不管怎么伪装,都是漏洞百出的姿态。

“孟葭。”

坐在钟漱石身边的郑廷,忽然叫住她。

孟葭只好转头,她努力使自己的眼神看起来,不那么惶恐。

她开口,声音有一点微微发抖,“怎么了,郑主任?”

眼角的余光途径钟漱石时,依然瞧不出,他面上有任何明显的变化。

钟先生还是那样,两指间夹着一支烟,眉目深深的脸上,总是寡淡而沉郁的,一副视众生皆漠然的样子。

他的心思,一贯是无人猜得出的,也不喜欢别人来猜。

郑廷说,“晚上记得去吃饭。”

孟葭点头,调子清凌凌的,回了一句好。

她正要转身离开,钟漱石的视线越过她,直接落在陈少禹身上。

他口吻极淡的,夹烟的手点过来,“少禹也去。”

陈少禹意外,没想到他用这么亲近的称呼,“钟二哥,这么多年不见了,您还记得我呢。”

钟漱石点下头,俨然一副长辈的模样,“你爸爸在上海还好吧?”

“他挺好的,都退二线了,每天喝喝茶。”

半晌,看了一阵子文件的钟漱石,见他二人还站在那儿不动,才又抬手一挥,“去吧。”

孟葭拿着本子出了会议室,转过那扇厚重的深红木门时,忍不住瞥了他一眼。

她想,钟先生连一个眼神,一句话都没给到她,应该是早就放下了。真羡慕他的忘性。

也很正常,他们两年不见了,有谁会把怀念揣在心里,比过程还漫长的。

既然缘分浅薄,好比细胎光润的澄心堂纸,不如就付之一炬。

孟葭在心里说,也好,他们之间总要有一个人,先走出来。挥一挥手,各入歧路。

他们回酒店休息,陈少禹的房间在她对面,孟葭跟他道完午安,就关上了门。

早上为了赶航班,她起的很早,但孟葭和衣倒在沙发上,困意全无。

从下飞机到现在,她的心率大概没有齐过,不是一下子快到受不了,就是突然沉到底。

她蜷着身体,空洞的望向落地窗外,底下形形色色的路人在奔波,忽然生出一股苍凉。

原来,也不是所有的故事,都有尾声,来熨平心底的褶皱。

孟葭睡了一会儿,起来翻看刚才会上发下来的资料,专业领域的名词很多,想要这场同声传译完成度高的话,确实需要下一番功夫。

她看到傍晚,陈少禹来敲门,提醒她,“该去吃饭了,第一天不好缺席。”

孟葭说好,也没有请他进来,“你先去吧,我还要换身衣服。”

“没事,我在外面等你,你慢慢来。”

陈少禹和她接触下来,深知孟葭这个人,看上去温婉柔弱,其实对人防备心很强。

他们相处的时间也不算短,但到目前为止,还没听她吐露过一句心声。

他在孟葭这里,得到的反馈,永远是客气和疏离。

也不知道,是她惯于自立自强,还是压根儿不信他。可能兼而有之。

孟葭的心上,包裹了一层质地坚硬的外壤,除非她自愿在这片贫瘠里破土而出,否则没有谁能够挤得进去。

但钟灵又说,孟葭和她哥在一起的时候,撒起娇来功力深厚,钟漱石没有哪回招架得住。

他听完后,只是怅然一声叹,心里残唐晚明烧出的余烬,一抔水浇上去,凉透了。

陈少禹完全想象不出来,孟葭使小性子,会是一副什么娇俏形容。

她是学院人人钦佩的钢铁战士啊。就连发低烧都一声不吭,吃完药,还要坚持来上课的人呐。

孟葭换了条半袖复古长裙套装,西柚粉中偏橘调,很衬她的白皮肤,披散一头长卷发,看上去像维多利亚时期的少女。

餐厅就在酒店楼下,出电梯就是,其余人早就先到了。

陈少禹道了声歉,说他们来晚了,又拉开椅子,先请孟葭坐了。

孟葭解释说,“不怪他,是我磨磨蹭蹭,耽误时间。”

她的眼神,特意避开了眯着眸子的钟漱石,只看见一阵淡淡白雾飘开来。

低头时,又在心里纳闷,他现在怎么那么爱抽烟?见了两面,次次都看见钟先生抽烟。

在下面那么心烦吗?抽的还是从前那种特供的烟吗?会不会伤身体?

孟葭脑中一长串的疑问,过了几秒,沮丧着一张脸,摇摇头,这些又不关她的事情。

万总不明所以,坐在董事长的另一侧,小声问卢教授,“他们俩是男女朋友?”

钟漱石听见这一句,右眼的眼皮忽然跳了一下,手上夹着的烟,烟灰扑簌簌的掉在桌布上。

卢教授笑说,“我不太清楚,这男女同学在一起嘛,也不是没可能。”

郑廷替他拿掉烟,递上湿巾给他擦手,小声说,“好了,您是东道主。”

钟漱石在上面蹭了下,眼神落在附耳交谈的两个人身上,暗得像沉下来的天色。

片刻后,他收回目光,心里灌满穿堂凉风,忿忿自问,“我专程请她来气我的?”

郑廷嗤了一声,“我估计老张还不知道,这陈少禹也被点了将。”

“谁点了他?这小子花招太多,跟小时候不一样了,”钟漱石靠坐在椅背上,搭着腿,侧首对郑廷说,“他老子那点贤名儿,全要折在他的身上。”

郑廷听得好笑,这位怕不是气昏了头,说话也颠三倒四。

都真刀真枪上了阵,八仙过海的追姑娘了,谁还管什么名声?

当然是有门路走门路,有手段上手段,能讨美人欢心最重要。

孟葭听陈少禹说完,关于这次峰会承办方的渊源,在心里奇怪,钟漱石这不是明升暗降吗?

说是董事长,但哪有在北京时风光?还是他这人,就执着一个苦其心志。

她抬起头,正撞见坐在上边的钟漱石,神色莫辨的,伸手扯松了一下温莎结。

他闲散的坐着,被疲倦拉开一段的眼皮,虚阖了半边,唇角浮着一点客套的笑。勾勒出一股子漫不经心的风流。

孟葭意识到自己已经看了很久。

但她的视线撤不回,从前总是不大敢看他,隔了两年迷雾一样的时光,多看一秒都是好的。

钟漱石也睁了眼,对上她风清露愁的清亮目光,像误入一场白云轻水的旧梦。

他的心承载在小舟上,摇摇晃晃,漫无目的,饱满的喉结咽了又咽。

孟葭攥着桌布,眼底的热意浸染到了脸上,他这副云淡风轻的样子,好讨厌。

她慌忙低头,拿起勺子,舀着滚烫的汤汁,不知冷热的往嘴里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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