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燕无名足不点地,轻盈地经过他身侧,神识一掠,不算大的破败小院尽收眼底。

此处或曾是阔绰之所,挑高数丈的屋内白墙存有一些彩绘,然而零零落落,几乎自完璧的华贵,掉成秃毛土鸡,显然是许久未修缮,亦不知这两个年岁尚小的少年是如何沦落至此。

燕炔清蹲下,凑至瘦弱少年面前,看他向着熄灭已久的炭盆,断断续续地落泪珠子。

“它燃尽了……”他细细地吸了下鼻子,声音后调似蜜糖里沾染几圈般粘稠,有不自觉的撒娇,“四皇子,宫人说了不肯多给我们炭,这可如何过冬……”

被唤作四皇子的瘦高少年屈膝一纵,猛地拍下一大堆檐下冰棱,“没有炭火,我便拾宫苑树木的枝桠,没有落下地的枝桠,我便砍下它!”

瘦弱少年一抖,四皇子的怒气突如其来,他琢磨几下,认定对方是在嫌他无用。

无用之人是无法活着的,阿爹便是……

他眼神黯淡几瞬,又强迫自己打起精神,不敢再露出丝毫怯弱,“四皇子需要滟桐做些甚么,滟桐去帮您。”

他们左看右瞧,俨然挑选起合适的树木,是要预备着去对皇城树木痛下杀手的前奏。

生存难题之前,连皇子的脸面也无法顾及。

燕炔清见他们孤掷一注,适时地出声:“嗯……若你们愿意?”

“啊啊啊!——”

滟桐一张泪痕遍布的小脸本就苍白,燕炔清猛不丁开口,直接把他吓到蹦起来。

四皇子亦非例外,见了鬼般扭头,凌然盯向蓦然现身的燕炔清。

燕无名垂眸叹气。

燕炔清竖起食指,指尖明晃晃地点起一簇小焰,“要吗?”

滟桐躲到四皇子身后,探出半个脑袋,谨慎地观察眼前这凭空出现的“江湖戏法”。

四皇子很有少年老成的沉稳,虽为落魄至此的不受宠皇子,惊慌过后很快敛起神色,不仔细看,倒很有八风不动的底气。

可惜年岁尚小,仍是从细枝末节露了怯。

他肩头紧绷,背后无可依靠,唯一可以信任的人,居然唯有身后那如受惊白兔的滟桐。

冰天雪地,一苗火焰足以夺去所有人的视线,他深深注视,试探道:“这烈焰奇火,阁下要赠与我们?”

燕炔清笑起来,利落地把火苗凝作小丸,一弹指,干干脆脆地便将其挥至炭盆。

四皇子强作冷静的神情破出裂痕,想阻止:“等等!”

咻!

火丸不做多待,迅疾地燃起,焰头不高,不过略略高出盆沿半截,却释放出温暖整个院落的余热。

滟桐只觉一阵夏日暖风拂面而来,再也不离开了。

自从被九五之尊褫夺家财,全家流放的流放,身陨的身陨,年幼的他,身为罪臣之子,再也没有得到这般和煦的温度。

真像阿娘的怀抱……

“送你们啦。”燕炔清明媚地笑,半分不似身处猎猎寒冬的人,犹如她挥出的焰火,亮堂堂地照耀此方破败小院,“劳驾,我想问问天师府如何走?”

*

燕无名今日来的迟了些,推开天师府那扇厚重铜门时,大堂内已有二人悠悠然地端坐。

罪魁祸首燕炔清头也不抬,并指落下一粒黑玉棋子,“叫吃。”

棋盘对侧的乌发女修轻笑:“是我输了。”

燕炔清嫌天冷,支使燕无名去给宋虔他们送点日常用度,自己倒是躲懒,优哉游哉地与同来顶班的师姐下棋玩儿。

宋虔,也就是四皇子,在燕炔清顶天师缺的这段时日里,他们快速熟络起来。

刚过正月十五,一向门庭若市的天师府少了许多来来往往的人,今日是难得的空闲,能容燕炔清与师姐对弈。

“坤越师姐,无名既然回来了,”燕炔清亲亲热热地揽过燕无名的小臂,将其纳入大氅的怀抱范围内,想捂暖冷冰冰的剑灵,“我们来打牌罢?”

燕坤越睨她:“当值呢,下下围棋便也罢了,打牌算怎么回事。”

燕炔清哀求地看燕无名,燕无名闭目,掐指测算片刻,道:“今日不会有人来扰天师府的清净。”

剑灵自有感应一些天地命数的门道,燕无名说是没人,那是多半真的没有。

燕坤越只得依了这个惯会享乐的师妹,感慨道:“旁人都是对天师之位的繁琐避之不及,到你轮值,却又完全换了个模样,分明没有多少事要忙嘛。”

燕无名也笑了:“坤越师姐体恤后辈,来陪我们?”

“非也,我是来躲清净的。”燕坤越输了一子,自觉收拾起棋盘上星罗棋布的黑白玉子,各自归类,“化神和渡劫之间的天堑不好过啊,我寻不到门道,想来天师这蹭蹭福缘。”

燕炔清翻出珍藏已久的叶子牌,张张精致,牌面雕刻七十二神仙,神仙们各有九化身,因此一副完整的牌,足有六百四十八张。

“待师姐成功进阶,我与无名必奉上大礼恭贺。”

燕无名为大家斟茶,燕坤越谢过,又把燕炔清发好的牌扬至半空,一张张列好,也不必垂首坐看,累脖子。

“说起进阶,你也快结丹了?”话锋一转,风水轮流,被关怀修炼进度的对象换作燕炔清,“我不若现下便把结丹贺礼予你。”

燕氏族人少有止步筑基,外头趾高气昂的“金丹真人”,放燕氏里就是个小辈。

燕炔清天资出众,二十岁的筑基后期,燕坤越从不怀疑她能否结丹。

燕无名出牌,压过燕炔清的风头,成功地赢下半局。

“说不准?”燕炔清捧脸,试图从桌上的凌乱牌堆数出出牌规律,“约莫阿兄出秘境,我便结丹了。”

师姐妹间的牌桌闲话,一语成谶。

日子如流水过着,冬去春来,转眼过了几年,具体的年数,燕炔清此后回想,竟也记不清。

只记得,那是她一段无忧无虑的欢愉岁月,欣喜如随手可拈的嫩叶,春风一吹,欣然开了满枝。

而她,在年少之时,拥有一整片如斯木林。

她凭心意行事,愿意雪中送炭,结下善缘,不在乎对方是否报答,她只是不愿见苍生哭泣,善人受苦。

授人以鱼不如授人以渔,宋虔和滟桐的人生,她插手了一处,却不可再贸然增加其他因果。

随心无意洒下的一粒种子,也有机会沐浴甘霖,长成庇护一方参天大树,他人依靠的苍穹吗?

且看各自造化。

某一个春日,燕鹤松回来了,带着筑基大圆满的修为,离结丹只差一线之隔。

燕炔清在天师府认认真真,给求吉日的大臣起卦,旁人看她,只能窥见一个看不清面容的白须老道,全然不知老者面皮之下,是面若桃花的青葱女修。

燕天师摩挲卦盘,忽然睁开利如鹰隼的星眸:“六月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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