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半天话的竟然是个女子,还是个眉目如画的,俏生生的美丽女子。

他自觉冒犯,连忙行礼。

谈宝璐并不在意,继续说:“不知者无罪,你没种过一天的地,自然不知道种地的辛苦。多买一块地,多养一只牛,听起来好似是桩容易事,但对真正要下地干活的人来说,可十分困难。

“禾苗娇嫩,夏天怕晒,冬天怕冻,起早贪黑辛苦一整年,可能碰上个刮风下雨,田地里就颗粒无收。这样不知前路的生活,你让他们不寄托于世上有佛,还能寄托什么?你既然是读书人,读书人就应该为天地立心,为生民立命,为往圣继绝学,为万世开太平,怎能这般高高在上,毫无同理之心,认为自己就比其他人看得强,看得更透?

“人活一世,不过白驹一瞬,你我皆是蜉蝣。谁不是活个念想?何必苛责。”

少女的声音温柔如水,却有一股充沛向上的劲儿。

这是他读了这么多书,反而却被消磨点的。

他为自己方才的自大羞愧,重新向谈宝璐郑重地行礼。

“姑娘,”这一次他不再只看少女姣好的面颊,而是将她当成了以为萍水相逢的友人、知己,“小生姓周,名兆。敢问姑娘芳名?”

听到这个名字,谈宝璐惊讶地往后退了半步,不敢置信道:“你叫周兆?”

周兆因她的反应微微一愣,复又温和地笑了起来,说:“姑娘可是认得我?”

谈宝璐立刻摇头,“不认得,不认得。”

她口中说着不认识,但眼睛仔仔细细又瞧了瞧眼前男人的面容。

瘦长的脸颊,丹凤眼,眼角一枚淡痣,鼻梁顺直,鼻尖微压……

真的是这个人,没错了。

赫东延这人上一辈子除了到处睡女人,过得也挺窝囊。

但他唯一可取之处是,他的运气相当的好。

他虽才疏学浅,愚昧昏庸,但毕竟正正经经坐了帝王之位,占了名正言顺的好处,不少才学出众的栋梁之才一心想辅佐他,为他除掉那个一手遮天的岑迦南。周兆便是赫东延智囊团中最不容忽视的那一位。

只可惜,周兆忠心耿耿,下场却同她差不离。

赫东延曾与岑迦南三番五次的决裂,撕破脸了,后又反悔求和,而每次求和,他都会亲手将忠心辅佐自己的谋士交出去。

而岑迦南也从没有手软。

如果周兆不辅佐赫东延,他的一生是否也会改变?

但像周兆这样正直的人,就算让他死一万遍,他依然会效忠圣上,因为这是他这一生所读的圣贤书里,耳提面命的东西。

“姑娘,姑娘……”面前的周兆又唤了她几声,谈宝璐回过神来。

她抬起眼,发觉周兆素净的面颊不知为何比方才要红润得多,尤其是鬓发外的耳朵尖上。

周兆又问了她一次:“敢问姑娘芳名。”

谈宝璐上一世见过那么多人,唯有周兆担得起一身傲骨,两袖清风。

但她不能和周兆走得太近,因为周勋没过多久应该就要向谈芙求亲了,但谈芙拒绝了他,周勋最后娶了一位与他家室相仿的妻子,也算是幸福圆满。

谈宝璐摇了摇头,说:“男女授受不亲,你我萍水相逢的,不必互留姓名了。”说完她掉头就走。

“姑娘……”周兆看着谈宝璐消失的背影,只觉心里空落落的。

谈宝璐独自在寺庙内转着,同时也盘算着要如何才能再见到岑迦南,不知不觉,竟绕到了一处偏僻的小院。

院中种着一棵槐树,树冠硕大,撒下了一大片阴凉的绿荫。

从风水上说,院中种槐树不吉祥,因一木于院中,为“困”字。

但谈宝璐只觉得这棵树生长得可真好,养植它的人,一定非常细心。

方才寺庙中的小沙弥给了她几张红纸,说将心中所愿写于纸上,便可祈得佛祖保佑。

寺庙中其他树枝上都被祈福红纸给挂满了,唯独这棵大树是光秃秃的。

看来,这棵树上住的神仙比较清闲。

将她的祈福纸挂在这棵树上,心想事成的希望就能更大一些。

谈宝璐便为母亲写了一张,希望母亲身体健康;又为弟弟和妹妹写了一张,希望弟弟能好好读书,妹妹能嫁个好人家;最后还多了一张。

看着手中这多出的一张红纸,她心里突然冒出那个人的名字。

岑迦南这一生,似乎也不怎么太平。

反正多出了一张,就给他吧……

她不敢真将岑迦南的名字真落上去,怕被旁人偶然看到落了口舌,便在这第三张红纸上,只落下了两个字:“平安。”

谈宝璐将将这张没留名的红纸,和其他三张一起张贴在了树梢上,双手合十,“神仙呀神仙,第三张虽然没有名字,但这张是给岑迦南的,谢谢神仙了。”

“谈姑娘怎么进这个院子来了。”隔着园林的圆形拱门,两名眼熟的嬷嬷同她行李,说:“谈三姑娘,还请您去客堂用膳。”

“是。”谈宝璐跟着两名嬷嬷向一间客堂走去。

她觉得这两人有些面熟,但一时又想不起是在哪里见过了。待进客堂后,那两名嬷嬷对她微微笑了一下,谈宝璐浑身僵硬,突然之间什么都记了起来——这两位是宫里的嬷嬷,专门教妃子如何侍寝。

谈宝璐难以置信地握紧了手指,指甲深深地掐进了肉里。她单知道赫东延有疯病,但没想到赫东延竟然狂妄到在佛门净地也要享欢尽兴!

那嬷嬷说:“谈姑娘不必紧张,先在这儿将衣服换了。我再慢慢教姑娘礼数。”

她们拿出给谈宝璐备的衣服,深红色的轻薄舞裙与那日她跳舞时穿的别无二致,甚至更为大胆,腰部没有遮挡,只有一串极细的纯金风铃。

见谈宝璐僵在原地,嬷嬷便说:“谈姑娘莫要脸皮太薄,能承皇泽,这可是你的福气。”

谈宝璐说:“这福气给你吧。”

嬷嬷也不恼,冷声说:“待会儿圣上就来了,谈姑娘你若不肯换,就要这样子惹得圣上不快,到时候吃不了兜着走的,是谈姑娘你自己。”

“若不想换,就不换了。”一道低沉的男声在谈宝璐背后响起。赫东延从门外走了进来,目色似火地望着她。

他手里握了把天青折扇,在胸前摇了摇,侧头对那两名嬷嬷说:“都退下,莫吓到谈姑娘了。”

他再转过身,对谈宝璐微微一笑。一张陌上君子的英俊脸庞,面似堆琼,丰神如玉。这是一张上好的皮相,只是高耸的眉骨意味着傲慢,瘦削无力的下颌意味着软弱,单薄似一道线的嘴唇意味着薄情。

赫东延,赫东延,赫东延……

这个名字不断在她的脑海里大肆叫嚣着,她看到赫东延就像恶鬼想索命,恨不得一刀就砍掉他的脑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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