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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里吗,这里……”

他掀开额角的发丝,方才擦脸时都未曾注意到,此?时细看,一道淡粉的疤痕明显地蜿蜒在她额角,延伸至发丝里。

她从?上了马车,便被迫披散着长发,完全?掩住了那?一丝伤痕。晨起?梳妆时为了好看,也?特地用?盘起?的长发遮住,不让其展现出来。

云烟脑中?胀痛,像是要想起?什么,却?根本想不起?来,她朦胧着泪眼瞧着他,嗫嚅着唇。

燕珝仔细辨认,只看她唇形微动。

“郎君……”

“我?在,”他放轻了手,将她拢住,“我?在。”

“郎君……六郎……”

燕珝的手蓦地顿住。

潮湿冰冷的天牢,锁链的碰撞声,各穷凶极恶之徒的哀嚎声不绝于耳。刑鞭抽于身上的噼啪声响,还有烙铁烧得滚烫,烙在人身上发出烧焦了的腥臭味。

“嘀嗒——嘀嗒——”

水滴落下,又溅起?,又落下,消失在水坑中?。

孙安不是头一回来这里,可当真是第一次这样畏惧地跟在陛下身后。

陛下身上的杀气,不亚于今晨方知?晓娘娘还活着,并且要嫁与他人的时刻。

他眼睁睁看着陛下踹开了里间的牢房门,独自?一人走了进去。

孙安急得打转,这事……真是闻所未闻,见所未见。

季大人这样身份的人,只要不谋逆,富贵荣华八辈子都享受不完。可偏偏,偏偏……

唉!

孙安一跺脚,站在门外,继续当门神。听?着天牢中?那?此?起?彼伏的哀嚎声,就当伴奏了。

……

季长川被扔在脏乱的稻草上,被废了的腿无力?地摆放在身前,身上细碎的剑伤是晨间留下的,此?刻还在流着鲜血。

失血的脸色看起?来分外吓人,早便没了那?温润如玉的模样。

听?见声响,略略抬了抬眼。看清楚来人,轻扯出抹笑,用?尽全?身力?气,抬起?手,“拜见陛下。”

“此?情此?景,便饶了臣无法行礼之过罢。”

燕珝冷眼瞧着他。

“朕饶恕你的,已经够多了。”

“是,”季长川承认,“臣犯下的罪过,乃是抄家诛九族的大罪。陛下如今只杀臣一人,未曾牵连季氏全?族,臣已然?感激涕零。”

作为黑骑卫如今的首领,他自?然?知?道由黑骑卫掌管的天牢,究竟是怎样的可怖。

可他未曾受到半分刑罚,被抓紧来后,便像是被忘了一般,扔在了此?处。

“你既知?晓,为何还犯。”

燕珝负手而立,看着自?己至始至终都从?未怀疑过的季长川。

这么多年,他最低谷,最荣耀的时刻,都有他陪在身边。二人情谊,更甚于付彻知?,段述成等人。

在今日之前,他绝不会认为季长川这等有着剔透玲珑心的温润君子,竟会藏着他的妻子。

他是何时喜欢上的阿枝,在此?之前,他可还有……

他今晨的失态,有阿枝私逃死遁的气恼,可还有着他被付菡,季长川几人蒙在鼓里的恼恨。

可笑他身为帝王。

妻子出逃,挚友离心。

这天下,究竟有几分在他掌控之中?。

季长川抬眼看他,面上不改恭敬。

“陛下,”他的声音回荡在空旷,阴冷的牢房,“陛下既然?对皇后情深,那?便能理解臣今日之过。”

“若易地而处,只怕陛下,会比臣更疯。”

“朕已经要疯了,”燕珝打断了他的声音,“你如此?这般,可曾想过朕,想过你的族人。”

“自?然?是想过的,陛下,只是臣,”季长川弓着身子,像是在叩首,“臣看见娘娘醒来,便什么也?顾不得了。”

“她忘了,她倒是将一切忘了个干净。”

燕珝仰头,避开他的俯首,喉间似有长叹,将散未散。

“陛下都知?晓了。”

“是,朕当了这么久的傻子,也?该知?晓了。”

燕珝感受着左手小臂上传来的丝丝痛意,那?是她方才亲口咬下的,提醒着让他神智清明。

一个两个,都瞒着他。

“她出逃,你可有策划。”

燕珝声音清冽,好像回到了他们当年读书?的时候,彼此?抽背书?。

“臣不知?晓此?事。”

季长川微闭上眼,冬日本就寒冷,潮湿的天牢让他的腿更疼,血液流失的感觉带走了全?身的热量,他已然?没了力?气。

“那?日,你在此?杀了韩氏女,就是因为她在山中?,看见了阿枝?”

燕珝摩挲着手上的玉扳指,冰冷刺骨。

“是,”季长川认下,“臣就是在山中?,救下了跌落山崖的娘娘。”

娘娘二字,他说得万分艰难。

已经过了这许久,她是他的云烟,是他的妻子,今日之前,他们二人都盼望着今日成亲礼。

他们的婚仪,云烟念想了许久。

他又何尝不是。

只等今日之后,他们便能离开京城,游山玩水,看看她喜欢的大好河山。

说不定在未来的某日,吃到某地特色时,她能拍拍他的肩膀告诉他,她能尝到味道了。

可他也?明白,这一切,都源自?于他的谎言。

骗来的终究是骗来的,或许有一日她会想起?,但他也?盼望着那?日晚一点,晚一点到来。

晚到他在她心里住下,让她对他如同对燕珝那?般割舍不下,或许,她远走时还会带上他。

季长川听?着燕珝再?度开口。

“朕派你去寻她时,你是不是觉得朕很愚蠢。”

季长川猛地抬头,摇头。

“是不是觉得玩弄了朕,如此?可笑,朕还求神问佛,朕还守着那?具不知?是谁的焦尸枯坐……那?些时候,你们是不是都偷偷在心里笑朕。”

“一国帝王,被你们玩弄于鼓掌的感觉,怎么样?”

燕珝语速渐快,可他分明不想说这些的。

他知?道这些有多伤人。

他宁愿是一个逆臣玩弄嘲讽他,也?不愿此?人,是他的挚友。

“陛下可知?,臣日日夜夜辗转反侧,不得安眠,”季长川俯地,“面对陛下时,臣何尝不痛苦。陛下将臣当挚友,臣亦如此?!可臣今日今日所作所为,实?在愧对与陛下——”

“可你还是这般做了!”

燕珝蹲下身,无视被地上脏污染脏的衣摆,直视着他。

“是,臣还是这么做了。”

季长川面上有着如释重负的神情,像是等待了许久,终于等到了今日。

“臣面对娘娘之时,并未有预想中?那?般开心,臣不敢看娘娘的眼睛。”

季长川垂首,“娘娘总是在透过臣,看她的郎君。”

燕珝闭上双眼,看着他。

“她何时,变成这样的,”燕珝声音凝涩,“醒来后便如此?么。”

“臣当日追韩氏女时,发觉她也?正在追着什么人。怕边防图泄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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