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么大的昼山抓到人,不亚于海底捞针。

所以刚接到电话说受害人已经醒了,他马不停蹄地赶了过来。

开口之前,周警官还是稍微压了压心里的着急,关怀了一句:“林女士总算醒了,感觉精神怎么样?”

林循木然地点了点头,声音平静地坦言道:“您直接问吧。”

周警官觉得她的反应很怪,完全没有其他受害者死里逃生后的心里阴影,甚至没有任何喜悦或后怕的反应。

他下意识抬头看了她一眼,却见女人半躺在病床上,直勾勾看着他。

那表情似乎在说:“我很累,赶紧问吧。”

周警官咳嗽了两声,没再多想,开始问准备好的问题:“林女士,根据现场的痕迹和目击者的证词来看,歹徒应该是伪装成快递员进了您家……您跟他之前认识吗?”

林循静了一会儿,说道:“算是认识,他跟了我很多年了。”

她话音落下,周警官反而松了口气。

熟人作案,总比无差别杀人好查。

他继续问:“请问您跟他是什么关系?”

“没有关系。”

周警官记录的手一顿,抬头看她,有点没明白“算是认识”和“没有关系”之间的逻辑联系。

秒钟一帧帧地走。

林循原本想让沈郁出去,但话到嘴边又觉得,让他知道也好。

他知道的话,应该就不会觉得她的提议有多难接受了。

她跟他本来就不是一个世界的人。

她闭了闭眼睛,轻描淡写道:“如果真的要说关系的话——”

“——十六年前,他爸把我爸杀了,尸体就埋在昼山郊外。”

她话音落下,病房里的另外两个人呼吸都是一窒。

周警官直接从椅子上站起来,心跳都加快了几分。

这案子的性质,根本不是他原先猜测的入室抢劫或者情杀,远比他想得更加恶劣、耸人听闻。

他压了压心底的悚意,来回踱了几步,又重新坐下,声音比之前严肃了一个层次:“继续说。”

林循挖了挖手背上的纹身,低下头。

声音不咸不淡的。

“我爸是青原人,二十年前来昼山务工,于十六年前失踪,生不见人、死不见尸,杳无音讯。”

“十二年前,我和我奶奶拿着老家的拆迁款来到昼山寻亲,那年我十五岁……”

“三年过去,我们每周都会骑车在昼山的大街小巷张贴寻人启事,却没任何结果。直到我十八岁那天,警方在昼山郊外的山坡,发现了一具掩埋多年的尸骸……”

“……后来,在孙律师的努力下,我们终于发现了一些线索……赵一舟认罪,被判了有期徒刑十八年……”

漫长的寻人、更加漫长的侦察、诉讼,一次次和命运对抗,天一寸寸塌在肩膀上又被她硬生生扛起来……

她的十二年。

头破血流的十二年。

本以为说出口的时候会很痛苦,但没想到她只觉得很麻木。

语气干瘪、声调平淡,像是在叙述别人的故事。

“他在狱中表现很积极,努力服刑,听说还信了教……他统共得到了三四次减刑机会,刑期一减再减。”

林循的声音很冷漠:“每次减刑前后,他们一家人都会给我寄快递,赵一舟也频频从监狱里给我寄很长很长的信,试图让我签署被害人家属谅解书,好让他能得到更大幅度的减刑……我一开始不知道为什么不管我换什么地址都没用,今天见到赵帆才知道,他这么多年,一直在跟踪我。”

“他去过我的大学,伪装成外卖员在我宿舍楼下蹲守过;也伪装成顾客,去过我之前打工的店里买东西。就连这个小区,他也来过好几次,只是我一直没注意。”

她说到这,被周警官打断:“他们之前一直在给你寄快递,还一直追踪你的地址?那你怎么不报警?”

林循掀起眼皮看了他一眼:“报过。警察检查了那些快递,都没什么危险的东西。他们也读了他给我写的信,得出结论,觉得我应该得饶人处且饶人,不要有太多的戾气。”

“……”

笔在纸上划出很难听的撕裂声,周警官忍不住叹了口气,心里沉甸甸的。

林循却完全没有要兴师问罪的意思。

仿佛只是在解答他的疑惑。

她的声音依旧很淡:“然后就是前几天,我又收到了赵一舟的信和快递。这次我没像之前那样冷处理,我找了我的律师,律师建议我应该维权。”

“所以我们出具了律师函,寄到了赵一舟所在的龙湖监狱。因为这封律师函的作用,他今年的减刑应该会被重新考虑……于是就有了今天的事。不过也是早晚的,他说,他早就想杀了我了。”

她一口气说完,病房里静悄悄的,没人回应。

林循又开口,交代了今天从遇到赵帆开始,所有的细节。

只是在最后的关头,她看了眼沈郁,隐去了她主动跳楼的原因。

等她讲完所有的前因后果,已经过了两个多小时。

中途程孟也早就回来了,坐在旁边惊疑不定地听着她叙述。

周警官的笔录记了满满好几页。

等所有问题问完,他亦是缄默,做警察这么多年,再无奈再残忍的事都见过。

可此时此刻,心里依旧装满了对这个年轻女孩的怜悯与悲哀。

他叹了口气,面色严肃地保证:“林女士,我们会尽快抓到嫌疑人的,这医院里二十四小时都有警方的人守着,你不用担心。”

“谢谢警官,我不担心,”林循摇了摇头,因为说话的时间太长,她声音已经哑得不像话,“还有问题么?没有的话,能不能让我休息一会儿?”

周警官听出她声音里的疲倦:“没问题了,那你好好休息。”

他说完,起身往外走。

病房里又安静下来。

程孟坐在床沿,手边放着一盒小笼包,她看了眼闭着眼睛、呼吸漠然的林循,忽然比任何时候都理解,她为什么会变成这样了。

她把脸埋进手心里,肩膀抽动着,抑制不住地呜咽。

一句话都说不出来。

她只知道林循父亲被人谋害,后来她拿了宁琅的钱打官司的事。

后来重逢后,她听林循轻飘飘提起过官司打成功了,其他所有的细节,她一概没说。

所以她只以为那是一段多年前的往事,已经过去了。

却没想到,她受了这么多年的折磨。

她再也没办法像当年那样,站在马路旁边因为她不可理喻的轻生念头而发脾气了。

事到如今,再去劝她好起来,不要想不开,要对生活充满希望,似乎是一件很残忍的事。

程孟扪心自问,自己如果处在她那样的情况下,绝对做不到更好。

她弯了腰,抱了抱床上像是沉沉睡着、满脸苍白的女孩——这个她几乎被命运数次打压,再也没办法完整的挚友。

只觉得说什么都很无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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