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刚才沉寂的氛围。
就在商挽琴快要忘掉这一茬时,他却说话了。
“假如是表妹救了我……”
他的声音变得平静。不像刚才讲述和凌言冰的往事,那会儿他有追忆、有叹息、有微笑,有轻微的对她的斥责,却大体是轻盈的口气,好似在吹去一段回忆上的灰尘,而那回忆实则并不多么重要。
可现在不同。他的语气平静却沉凝,仿佛那平静只是一层掩饰,背后深藏了无边无际的……让人看不明白的情绪。
唯一能明白的,只有他明确说出来的话语。
“假如是表妹救了我,假如是你……甚至付出了最大的代价来救我,那么,什么都可以。”
商挽琴有些怔住。她觉得他太过郑重其事,说的话却又太模糊,她本该及时追问,可那过分的郑重却像一块沉甸甸的石头,逼得她不能轻率发问。
她必须想一想,仔细想一想,才能足够认真又足够小心地问:“表兄,你在说什么呢?我并没有那样救过你。况且,你说什么什么都可以,你对凌言冰,不也是……”
“我是说,假如真是那样,那么只要事有可为,我都会去做。”
她下意识道:“若事不可为……”
“若事不可为,”他的平静似乎碎裂一角,从中浮现出隐约的沉郁,“我就帮它可为。”
啾——
芝麻糖忽然一声长啼。它飞回了商挽琴身边,而且主动钻进了她的口袋,小小的、温热的身躯还在微微发抖,似乎撞见了什么可怕的事物。
商挽琴用轻抚安慰它,也趁机转移话题。是的,现在她成了转移话题的那一个。她也说不上来为什么,大概是多年危机养出来的直觉。
“表兄,这种没有发生的事,你说得和真的一样。我哪儿来那么大本领?”她让语气轻快飞扬,这是她擅长的。
“再说了,无论是我之前请你带我一起出门,还是现在我讨厌凌言冰,你都没有顺着我。现在说好听话,三岁小孩儿都不会被你哄住的。”
她半开玩笑地抱怨。
他长长“嗯”了一声,像在认真思考,最后歉然道:“你说的是,我应该改一改。好,我答应表妹,今后无论你想跟我去哪里,我都不再拒绝。”
商挽琴反而意外了。印象里,他虽然温和,但并不是好说话的人。现在转性了?
她有些想说“好啊,那你别救凌言冰了”,可想也知道他不会答应。唉,所以他说的还是哄人的话。
她垂眼盯着脚下阶梯,盯着那一团火光照着两人衣角明明暗暗,忽地踢开一粒石子。
“表兄,你到底在说什么啊……你为什么要哄我?我会误会你倾心于我的。但是,你肯定不想让我这么误会吧?”
他忽然咳了起来,这次有些严重,他们不得不停下来,让他好好顺气,又慢慢喝一些水。商挽琴还蠢蠢欲动想让他再吃一粒承月露,而他拒绝了。
最后,他才温声说:
“是,我不希望表妹误会。可这不是因为表妹不好。”
“我是个终其一生无法痊愈的病人,早已暗自决定,不耽误任何人的人生。”
“表妹就作我的亲妹妹,不好么?”
以前商挽琴听见这样的话,还是会有点心酸的。甚至在今天之前,她都会心酸。
可现在,她却很平静,有种“不出所料”的感觉。任谁总听暗恋对象念叨妹妹不妹妹之类的话,都会明白对方在婉拒,她又不傻。
“好,怎么不好?天下多少人盼着想当你的兄弟姐妹呢。”她笑着说,语气更加轻快,“我明白啦,今后我就是体贴懂事的好表妹,表兄,你放心吧。”
——放下了。
放下了吧?
或许从她想起前尘的那一刻起,她就已经决定放下。
不错,人生有那么多重要的事,她面临着多么大的性命危机,怎么能不全力以赴,还要满脑子“他喜欢我他不喜欢我,他喜欢她他不喜欢她”?又不是多少年前那个悄悄撕扯花瓣的青春期少女,焦头烂额地同时应付起伏的成绩,和青涩萌动的心思。
她答应得很真诚,他反而又沉默一会儿,也释然似地说:“我就放心了。”
接下来一段路上,他们都没再说什么。
沉默蔓延,但这种沉默并不凝重,反而有些默契在里面。至少,商挽琴是这么觉得的。
她用力托着他的身躯,扶他一路往上;用力之大,就像想要托起他整个人的重量。而实际上,由于她的命运寄托在了他的之上,她也确实下定决心,要努力承托起他们二人的命运。
又过不久,转过眼前这个拐角,前方忽然出现了光明。
薄蓝晨光亮成洞口的形状,宣告着这段黑暗道路的终结。
“表兄!”
商挽琴这才意识到清晨的到来,语气也开朗起来。她喜欢清晨,喜欢每一个好似希望无限的清晨。
她指着前方,说出这个谁都能一眼可见的事实:
“天亮了!”
真好,磨蹭到了天亮,如果等他们回去的时候,凌言冰已经熬不住、一命呜呼,那可就是天大的喜事了!
商挽琴美滋滋地幻想着,脸上的笑容灿烂无比。迎着晨光,她已经将地洞中的经历,还有之前那隐隐约约的怪异感受,全部抛在了脑后。除旧迎新,这不就是清晨的魅力吗?
在她望着晨光时,乔逢雪却扭过头,只望着她的侧脸。
他看见她的面容在清晨中亮起;薄蓝的晨光是冷调的,所以她的肤色也变得冷冷的,但这丝毫不妨碍她笑容中盛放的暖意。
他保持安静,一言不发,非常认真地思考了一会儿:为什么人类的笑容可以具备这样的感染力?他从来无法抗拒她的笑容。
想不到答案,但他仍旧微笑起来。真正的微笑。
“嗯,天亮了。”他轻声回答。
虽然……实际上,他的故事并未讲完。
只他又想,可那些扫兴又不无愚蠢的过往,又何必让她听见?他不想让那样的笑容消失。
他原本该继续讲,说当年在涂阳城,他遇到了非常重要的老师。后来的一天,老师突兀地离开,再不见踪影,只托了师父来寻他。
于是他跟着师父回了金陵,行过正式拜师礼,就此拜入玉壶春,学着如何成为一名驱鬼人。那一年,他九岁,离家已经三年。
他曾无比期盼,以为正如他日思夜想家人一般,家人也必定为他的失踪伤心发狂,而等他回去之后,他们必定又哭又笑,与他抱头痛哭又欢喜相拥。
但实际上,等待他的只有斥责和愤怒。
他们斥责他拜入玉壶春,斥责他选择成为驱鬼人。他们说驱鬼人不过是“百工之一”,是“贱业”,希望他回到读书的正道上来。他不愿意,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