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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替她拭去泪痕,接着又捧起她的手翻来覆去检查。

燕燕抽抽嗒嗒举着一双小鱼似的肿泡泪眼,好奇地窥向他。诚然程奔极尽和蔼之色,可他偏偏又不是那类令人望之亲切的长辈,燕燕有些怕他。

他并不在意孩子无形中表现出的排外,托着她的背,扭头冲宋老板微笑,语气轻快地说道:“宋老板家也是千金吧?前天刚见过。这么小的姑娘,比大人还懂得多呢。”

宋老板是晚来得女,宝贝得不得了,一讲到女儿的话题,脸上的红晕都变得轻盈,也跟着笑了。“懂什么,也淘气,我爱人头疼得不行。”

程奔顺着他的话,兴致盎然与他大谈女儿经,彩虹屁吹得满屋子飘,女儿是贴心小棉袄,男孩是吞金不眨眼的洪水猛兽,仿佛没生下个女儿是件多么重大的人生憾事。

被当作衬托物的程策正在另一张桌吃着一碗瑶柱菜泡饭。耳听目见他爹的拉踩行为,我们纷纷向他投去关爱的目光,他却像开了免伤领域,埋头吃得香,吃完一碗又来了一碗。

他吃得越投入,我看了越觉得同情。我猜他兴许是听多了这类话,左耳到右耳之间早就形成跨脑滑梯,能将左耳进去的话一字不落丝滑地送出右耳。

程策添第二碗泡饭时,正谈论犬子如何如何的程奔叹出一口无可救药的气。可见程奔讲的并非全是场面话,他真觉得两个儿子不出息。

他一叹气,程策便用勺底响亮地刮了几下碗。

这还是我头一次见到程策公然反抗程奔,仅管声量放得很小,仅管低着脸,但他确实在唱反调,他伤心了。

于程奔,或许也是第一次。程奔略歪着头,似笑非笑地审视起他的儿子。看了那么一小会,他眼神掠向我,示意我带燕燕出去。

我不止带燕燕,我还叫上了程策。“小策,帮我个忙。”

程策逃离火海一般跑了上来。

程奔主张还是叫细心的女服务员帮忙照看孩子,我直接撂了话。“程策行的,我了解。”

燕燕对程策这个年龄的大哥哥毫无抵抗力,自动一左一右扯住了我们两人的袖子。见状,程奔在我们出门前,笑着咬牙指了指我的鼻子。

走廊上,程策又悔起适才的顶撞来。他对他这个父亲再有不满,也比不过敬畏。“金哥,你说我是不是太不给他面子了?”

我觉得么,既然都表态了,后悔也没必要。“你要是没出息,说明他教得不好。他当外人的面数落你,是他不给自己面子。”

他却为程简开脱:“可哥哥明明很为家里争光,我听说他在国外适应得可快了,还当了助教。”说到这,他脑袋像颗长熟的瓜垂下去。“我是干什么都不行。”

“你们程家祖坟又不是烟囱,总不能一年到头都冒青烟吧?”我笑着说道,“你看我,我读书也不好。你是不努力,我是没那个脑子,那会把老师都给气得。”

“你说的对,条条大路通罗马嘛。”程策他一哄就好,嘿嘿地笑出一片希望的田野。也不知他说的罗马指的是哪个罗马,但愿是好的罗马吧。

燕燕的晚餐我叫到了办公室里,还给她喝了一罐平日不被允许的可乐。炸鸡腿分量太大,她吃不完,我和程策各帮她分担了一个。

三人心满意足地吮着手指上的油,今天神龙见首不见尾的霍双撞门进来。

“小鸡——”昵称刚溜到嘴边,他看见了程策,于是连忙改口“老板,快走,着火了!”

我手中的鸡骨头咚地掉回盘子里。

我就知道。

程奔的临时改造把店里两处电路都改了,我当时就提醒黄伯会有隐患,他说他没办法,圣意难违。加上小洋房里这几天夜以继旦在装修,耗电紧张,这可不就出事了。

我让程策先带燕燕从消防通道离开,自己和霍双留下来疏散人群。

程奔的这笔单子恰似我与好运屡屡失之交臂的倒霉人生,大起大落。

夜里九点起的火,十点终于扑灭。建筑损毁程度尚在可接受范围之内,生动点来说,像极了郝鲍昨夜做的薯条,金灿灿里带点黑黢黢,还有一股扑面的焦香。

人员并无伤亡,不幸之中的万幸。

宋老板早早被人接走,我和霍双最后出来,一众员工还等在大门口,焦虑顾盼。程奔人高马大伫立于中央,起到定海神针的效果。他面孔灰扑扑却很淡定地在抽雪茄。

看着雪茄上飘起的白烟,我都怀疑他这烟头是就地取材点的火。

他身后,跟着裘路衫。两人挨很近,一个翘头昂立,一个俯首并足,宛如一对主仆。

裘路衫一眼注意到我,双手垂在两侧,上前一步。“金总!”

程奔眼睛向着别处,听见他叫“金总”,循着声音找到了我。

“没事吧?派了好几个人进来找你,你去哪了?”程奔上前捏了捏我肩膀,目光扫描我全身。

我浑身上下只有眼白和牙齿是白的,其他地方都是新奥尔良色。

他指的派进去的“好几个人”其实就只有他自己,我都看见了,他拿一块花架子方巾捂着口鼻,东张西望叫着“金穗!”。但离得远,我这边烟气浓重不便出声,我没应。

这种事有什么好撒谎的呢?除非那个人是他拔毛变出来的。我放开捂住下半张脸的湿毛巾,说没事。“时间晚了,让司机送你回家?”

他嗯了声,“车一会到。”他往前推了推裘路衫。“你这个员工之前怎么没见过?能力不错,有点胆魄。我看保安部还缺个副总,你考虑考虑。”

裘路衫自然受宠若惊,但当着我的面他不敢表露出得色,便抿住唇,将笑咽了下去,留下一点红色的尾梢,小虫子似的爬进眼睛里。“这怎么行呢……”

我就提了一嘴要把他调到保安部,他倒先给自己铺路了。他立了功,保障了程奔的安全,我不好戳穿他。“等复工了我安排。”我对程奔说。

再多交代了几句,程奔后脚就携程策走了。裘路衫看出我对他有猜忌,手揪着上衣下摆,亦步亦趋地贴上来。“金总,刚才就是……”

“就这么定了。”我打断他,“程总眼光比我好,你有能力,那就先试用吧。”

回家洗过澡,我和霍双在床上打了会游戏,是真的那种有app承载的游戏。楼上楼下的住户都睡下了,静悄悄的,越是静,人反而越精神。

“今年江边放烟花,我们去看看吧。”霍双翻了个身,脸从枕头上朝着我。

虽有门隔着,我还是向屋子的那头望去。郝鲍还有一猫一鼠都睡下了。

“轻一点就好了。”他争取道,又拉了拉我的手。

我们去晚了。下了车,冷清的江面上就只有零落的红绿星点,和几缕稀疏的金色光穗,此起彼落,沉入旧年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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