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建议。我要是能行,我们还会分吗?”他重拾话题,苦闷地一笑。“说句心里话,就算我有这个贤者的本事,我也不情愿,不情愿我从后悔药里苦心提炼出来的药方,被你拿去涂抹和别人之间的伤口。”过于赤裸的剖白,想必是经过了一番思想挣扎才终于说出口,说完他大松了口气,闭上眼摆了摆头。“我是个很糟糕的医生,我只想给你炖补药,其他人多喝热水就行了。”

取经?我来这里并不是为了这个。

我就是想找个人倾诉苦闷,然后一股力量推动着我来找李元。

那股力量,我能想到最合理的解释,竟然是信任。

从睁眼那刻起,我便在不断地与人重逢。他们对我来说都十分新鲜,带着那段黑色时空隧道的神秘感,唯有李元不加修饰地将自己袒露在我眼前。如果说其他人只用手电影影绰绰照见身体脸庞的些许部分,引我遐思,李元,尤其是此刻的李元就像一棵圣诞树,通体挂满了小灯泡,无论是上面闪闪发亮的礼物,还是修剪不慎显得丑巴巴的枝叶都一览无余。

我忍俊不禁地噗嗤笑了。他一脸茫然:“怎么了?”

“没什么。”除了觉得好笑,我心里不知怎么却有些叹息。“我走了,你什么时候出院?我再来看你。”

“我一点都不怕你哪天想起一切,希望程奔也是。”我离开病房时,李元对我说。

程奔先回了家,人在楼上,上楼前还喝了茶,客厅里茶具没来得及撤走,一片茶气氤氲。

程奔对中式木家具情有独钟,西式装潢只起到点缀的作用。程家老宅他带我去参观过一趟,那条街上还住着不少老钱,好几户都没落了。程奔认为那里的风水衰人,建筑过于笨重,好似两行老迈的驼队,天地的空间被压缩得太窄,相形之下人更成了驼掌下的草和石头。

仿佛人到了某个年纪,有了社会地位之后,便会自动解锁风水玄学上的信仰,毕竟地上的事在人为都经历过了。不过程奔向来自我,这方面只挑爱听的信,比如我们那间卧室就宽绰出奇,显然是不符合风水学常识的。

我离这个阶段还差得远,只觉得这样的角度新异有趣,没多放在心上。真正留下印象的,却是从一栋楼房里跑出来两个孩子,在路边等车,一个七八岁,一个十岁的模样,一样稚嫩的薄薄的面孔。一会儿他们的母亲出来了,背着身锁门。小的那个还在自顾自叽叽喳喳地说话,大的连忙拉了拉她,提示她放低声音,起手投足那股老成并不可爱,有点可怜。

程奔见了那两个孩子好似很触动,微微蹙起眉,牵起我,头也不回地上车去了。

我也不喜欢那个地方。

正如黄伯所说的,人再抵触某个环境,呆久了难免受到熏陶。程家随新主人换了新巢,搭窠的建材却是从老一户人家屋檐下抽的,那股迟暮般奢颓的气息挥之不去。屋里一有人喝茶,那气息就更浓了,像有个老太太歪在那抽大烟似的。

程策孤零零地坐在沙发上,粗粗壮壮,愁眉紧锁,像极了一头被驱逐出群,尚未结交联盟的少年狮子。他真的在抽烟。

他可是从来不抽烟的。不光抽烟,抽的还是他爹的雪茄,嘴巴嘬来嘬去,吐瓜子皮一样呸呸地把烟吐来吐去。

“你干嘛呢,还抽上烟了?”我训斥道。

隔着茶烟雪茄烟,他起初没看见我,听见声音,腾地跳起来,一手掐烟,一手拿起茶几上的香水呲呲地东喷西喷。

这也太香了,我窒息得咳了好几下。“谁教你抽烟的?”

“我……”他结结巴巴,“就玩玩,消消愁……”

“年纪小小有什么愁啊?你不是健身吗,也不怕影响肺活量。”我冲他招手,“过来,你爸呢?”

他一溜烟小跑上来。“在楼上,他给你买了礼物。”说着,从头到脚比了个大大的形状。

他面带祈求状。仿佛我上了这楼,整栋房子就会被夷为平地。我根本没有争吵的打算,程奔说的没错,结合是双向的选择,我要对得起我的选择。

我要解决问题。

就像没有鱼的鱼香肉丝,我尽力释出慈祥的平替微笑,我拍拍程策的背,安抚他:“知道了,你让阿姨先做晚饭吧。”

程奔在二楼活动室。确切来说,那是一间琴房。程奔的业余爱好基本集中于文艺项目,中西乐器均有涉猎,虽谈不上专精,但都能上手怡情。他少年时期拍的照片都少不了乐器出镜,那时候的他瞧上去文邹邹的,略有些腼腆,微笑都像是在要求下做的。在舒家,李澈给我看过李元同时期的相片,那就是个不可一世的小土匪。如今乖学生长成了大爹,小土匪则等比例放大变成了大土匪。

这间屋子颇有设计感地摆放着竖琴、钢琴、小提琴、笛子、阮。头一回进来,我还打趣程奔,问他:“你是要飞到敦煌壁画上去吗?”他说:“可不是吗,这都被你看出来了。就是他们乐队要求穿着暴露,我才练身材的。”

程奔有事没事经常变换里头的格局,将几样乐器挪来挪去,总觉得布置上不够完美。

不过那都是我这趟上楼前的情况。

屋里的布置换了,墙上挂着唢呐,钢琴被搬开到一角,原本的位置被一张乒乓球桌占据。

球桌是手工装的,我回家前程奔貌似就在忙活这个,衬衫背部都起了汗渍。看样子已告竣工,网兜正巧拉好,程奔转过身来时吮着手指,似是不小心拉伤了。

他看着我,我看着他,找不出开场白。

然后他说:“策子又长高了。”

该死,他回到家换了件粉红色衬衫。程奔的衣柜里有好几套粉调服饰,每件都能和他的芳龄碰撞出诡异的火花。

我露出了胖橘的迷惑神色。

他又说:“我把手划伤了。”

我们两人仅两步之遥,他身上每根毛发我都看得清清楚楚,没看见有伤口。于是我说:“快给我看看,再等一秒就愈合了。”

我本意是想开个玩笑,活动气氛,他这番大费周章,我想目的也是这个。但白天刚闹过红脸,人下意识地就会从话语识辨锋芒,他下句话依旧拘谨:“我去买了两个行李箱,月底旅游可以带上。”

我平和地说哦。

“明天有空吗,我们去逛逛家居城。”他拿起球拍,转了转,又放了回去。“你和策子都爱坐软的,我打算把底下那套红木换成西式沙发。还有那个吊灯,你嫌乱,也换了。”

我安静地笑笑。

“从小到大,我几乎没有干不成的事。我父母教育我,只能赢,不能输。所以我努力地赢,一直地赢。一个人赢得越多,就越没机会再输了。”他意有所指却又不着调地这么说道。

我一知半解地望着他。

“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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