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官家的脸。

再听这话,杜菀姝竟有些恍惚:自打及笄后她时不时就幻想着嫁给陆昭哥哥那天,每次想到她身着凤冠霞帔,由陆昭哥哥牵着手过门,心里既觉得羞赧,又如蜜般一样甜。

而现在,她确实要嫁人了,却不是嫁给陆昭。

甚至杜菀姝心里酝酿不起任何期待之情,反倒是极其忐忑不安。

短短的时间,心态恍若隔世。被按在铜镜之前,杜菀姝感受到的只有折磨。

一大早就被薅起来了,本就疲累犯困,偏生母亲怕她想如厕,不许她吃喝。见杜菀姝难受,破例塞了块麦芽糖给她,嘴唇干了也只能用湿帕子稍微沾沾。身边婆子唠唠叨叨,而杜菀姝的魂早就飞到九霄开外去。

“就这些了,夫人。”

无边无际的絮叨总算是到了终点,老侍人看向林氏:“我再同三娘子说说房中之事?”

杜菀姝顿时一个激灵,飞出去的魂立刻收了回来。

她白皙面庞涨得通红:“该讲的都讲过,不需要再讲了。”

那边下了聘书,林氏就拉着杜菀姝教了很多床笫知识,听得杜菀姝面红耳赤。并且林氏还不许杜菀姝不听,说是这方面恩爱,夫妻的日子才能真的恩爱。

“姑爷到底是个武人。”

大嫂余氏看着也是不安,忧心忡忡道:“若是寻常郎君,夫人说说则罢。习武之人生性粗鄙,洞房花烛夜……这该怎么办好,真怕三娘受苦。”

杜菀姝:“受、受苦……什么意思?”

“初次行房,没有不疼的,”林氏满脸担忧,“但若是太疼,也得同云正使好好说说,别顾着脸面伤了自己。”

疼是哪里疼,说又该怎么说,具体是有多疼?

“我也见了云正使几回,他是个武人不假,却也是个讲道理的实在人。你同他过日子,他待你未必比惠王差。就是正使这脸上的伤……唉!这世间,这朝中的动荡,远不是我一个后宅妇人能看透的。

“我的儿,到底是委屈你。要真是我与你爹看走眼,他亏待你、欺侮你,也别忍气吞声,杜府再怎么样,也轮不到姑爷欺负到头顶上。你记得爹娘、兄长、嫂嫂,都能替你撑腰呢。”

杜菀姝觉得母亲和大嫂这话讲了等于没讲,但她实在是不好意思开口追问。还不如不提呢,这么一提,她原本的忐忑骤然变成了慌张,攥着衣角的手顿时冰冰凉凉。

明明大喜的日子,杜菀姝不仅没喜,还又困又饿,更是被母亲说得心生几分畏惧。周围乱糟糟的,搅得杜菀姝心中一片乱麻。

林氏还想再叮嘱杜菀姝几句,话还没出言,观星拎着裙摆急匆匆走进来。

“夫人,”她的语气略带焦急,“前院那边,杜祥叔叔有些事项急着寻你呢。”

“前院不都安排好了,又出何事?”

林氏登时起身:“我去瞧瞧,你们在这里陪同三娘。”

当家主母总算是走出女儿闺房,挤在屋内连杜菀姝带诸多下人都长舒口气。而林氏前脚刚走,后脚杜文英就探头探脑挤了进来。

“这么多人?”杜家二郎哪见过这阵仗,吓了一跳。

“二郎怎么来了!”

留在一旁的大嫂大惊失色:“这不是你能来的,快出去!”

杜文英眼明手快,钻进杜菀姝房内,拉了把凳子就坐了下来:“我妹妹今日就要成旁人的妻子了,我心疼得慌,过来和她说说话都不行?”

大嫂:“这……”

杜文英苦着一张脸:“好嫂嫂,就说几句话,几句话!你们在外面看着,说完我就走。”

大嫂余氏本就心肠软,又知晓二郎疼妹妹。幼时就是杜文英讨来一块糖,也得硬生生掰一半留给杜菀姝。亲兄长想和即将出嫁的妹妹说几句话,那就是老天爷来了也不忍心说不准的。

更何况杜菀姝的婚事,从开头就乱成一锅粥,这会儿再说什么规矩不规矩,着实晚了些。

“二郎要说什么得尽快,”余氏到底于心不忍,“我先带她们出去。”

房内只留下了观星观月,其余下人纷纷放下手中行当,暂时离开了。

杜菀姝长舒口气,她总算得了半分清净,见杜文英更是犹如救星:“二哥,你可来了!”

杜文英这才得空靠近,他诧异地瞥了一眼观星观月:“怎么剩下她们两个,你其他仆从呢?”

杜菀姝神色一黯:“前些日子我同她们说,嫁去云家,条件终归不如在杜府。若是不想跟去,就去找杜祥叔叔,安排其他差事还是离府,去留随意。”

结果,她身边就剩下了观星观月二人。

杜文英气得直锤腿:“你还能亏待她们不成?”

杜菀姝垂眸:“人求出路,有何不可?我没有选择,总归能给别人选择。”

见妹妹这幅模样,杜文英又急又心疼。可他只是个十八岁的少年,终归是做不了什么。杜菀姝也不想见兄长着急上火,主动转移话题:“不说这个,那两名书生怎么样了?”

禁军抓人一事,城里议论纷纷。

尤其是被抓的两个人,是杜文英听说过名字的,杜菀姝就拜托他多多留意打听。

观星支开林氏,为得就是此事。

然而杜文英却只是蹭了蹭鼻梁,一双与杜菀姝相似的杏眼转来转去:“你这妆真好看。”

“少敷衍我,”杜菀姝气得把手中帕子丢过去,“平日换个胭脂你都瞧不出来的,懂什么妆,究竟怎么了?”

“好歹今日是你婚事,我不想说。”

杜菀姝的心蓦然沉了下去。

她不认识房子行和李同顺,只是杜菀姝记性好,二哥说过就记住了。然而那天亲自看见一行官兵粗暴押送两名文弱书生,又思及此事或许与高丞相有关,不免心有戚戚,对素不相识的二人产生了几分同情之心。

“还能怎么样呢,”杜菀姝低声开口,“婚事都成这样了,不说我就能欢天喜地嫁过去不成?”

“……”

杜文英的眼眶倏地红了。

十几岁的少年郎,生怕在妹妹面前掉眼泪,便攥紧拳头硬生生将泪水憋了回去。

“李同顺认罪,十有八、九要被发配,”他出言,“房子行……我方才打听来的,一大清早在牢狱里畏罪自裁……上吊了。”

好个畏罪自裁。

杜菀姝如坠冰窟。

她不懂朝堂之事,却也听出了关键:既然一起被抓捕的同僚认罪之后会被发配,何故自裁?到边疆苦寒之地,总比死强。

如若父亲不是御史,而是寻常官员;如若杜菀姝本来的婚事是与惠王相关,而是其他人家,那杜家会好好的,还是同房子行一样,死得不明不白?

他何罪之有啊?

杜文英又说了几句话,听见林氏快回来了,不得不起身离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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