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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该上前来扶崔冉,拿脚尖蹭着地,满脸的犹豫。
赫连姝瞧瞧他,倒不作色,只额外添了一句:“你也下去。”
他飞快地走了,完全暗下来的马厩里,便只剩下两个人。
天色已经暗得很了,等闲看不清对方神色。崔冉半低着头,也不怎么愿意和她对视,只听着马在一旁的围栏里,像是不耐烦似的甩尾巴。
一声又一声,恰如他此刻的心情,略微烦躁不安。
“愣着干什么?”他听见赫连姝道。
他知道,这句话于她,相当于“怎么了”,是想同他说话的意思。
她这个人,脸皮便像厚厚的枯树皮似的,不薄,但是碰不得。想要听她主动说一两句软话,是连门都没有的。
往日里,但凡是两相沉默,没有话可说的时候,或是她哪里说得不中听,惹得他心里憋闷的时候,她便拿这一句出来,示意他别僵着,理一理她。
这放在她身上,已经算是难得的示软,他通常也没有和她硬犟的意思,顺水推舟,说几句什么,也就过去了。
他早已经给自己规定得很明白了,他只是借着她的荫蔽,在王府里苟全性命的人。那他在她面前,不但该安分守己,且应该识趣,也算是谢她的恩。
只是今日,不知怎么的,他心里忽地就不舒服得很。
“没什么。”他低低道。
一时间,两厢都不言语。赫连姝似乎也瞧出了他的反常,只定定地望着他。
他不愿在此停留,只觉得很是尴尬。
“要是没有别的事,我先回去了。”
说着,就举步要向外走。
经过赫连姝身边的时候,她终究是没有忍住,低声唤住了他,“你怎么了?”
声音缓和,甚至称得上是好声好气,与她平日里那股高傲飞扬,只管自己高兴的口气相比,简直是大相径庭。
崔冉听着,却只淡淡苦笑。
“我哪里怎么了。”他道,“既然如今我的差事也做完了,嫌疑也洗脱了,那自然该早些回房,哪有什么可奇怪的。”
他不看她,继续向门边走,“难道你愿意留在这马厩里过夜。”
身后沉默了一刻。
他将要跨出门边的时候,只闻脚步声响,没来得及躲避,手腕就让人紧握住了,硬生生将他扯得停下来。
“崔冉!”
他望着眼前的人,微微怔了一怔。
赫连姝的脸冷着,在夜色里也看不大清,只一双眸子亮得逼人,像将天上的星星都收在了里面似的。
她喝了他一句,也没有接下来的动静,只肩头轻轻起伏着,带得大氅的毛领也跟着一起一伏,出锋的毛尖微微发着颤。
他听见她呼吸粗重,像是扑食前的猛兽,蓄势待发的那一刻。
听得他心里忍不住一慌。
要是在平时,他此刻就该软下声调,不该再激她了。她是个什么脾气,他再清楚不过,与她硬来是不明智的。
但是今日,他只觉得心底里憋着一股气,不好升上来,却也降不下去,盘旋难消,搅得心里酸胀,极不是滋味。
“有事吗?”他抬了抬手,盯着她放在他腕上的那只手。
赫连姝皱了皱眉,神色像是有些犹疑。
“生气了?”
他看着她,忽地一下,竟不知道该怎么接话,甚至有些想要发笑。
从前有一阵时候,他既对她怕得厉害,也知道她因为玉佩一事,心里忌讳他。因而,他从不认为,他会长久地留在她身边。他想,她无非是在行军途中,图他一时新鲜,到了白龙城,还是要各走各路的。
直到那夜在军帐里,她喝醉了酒,将他按倒在军帐上,逼着他不许跑,后来,又在金殿上不惜争锋出头,将他护下来。
他才肯相信,她待他,还是有那么几分真心的。
若是称之为喜欢,怕是也让人笑痴傻。但是,至少在她的身边,他不会让除她以外的人欺负了,只要他循规蹈矩,没有大错,就可以平安地活下去。
他确是这样以为的。
可是今日,这算是什么呢。
她身边的一个小侍,便可以将他羞辱到地底下去,说了多少的难听话,将他赶到马厩里刷马,犹嫌不够,甚至要将通奸的死罪扣在他的头上。
而赫连姝她,虽是申斥了对方几句,却是雷声大,雨点小,什么惩戒也没有,便这样轻拿轻放了过去。
果然,就像那尔慕说的那样吧,他在她身边多年,自然是恩爱的,她怎么会因为这样一些事,就与他计较。
他哪里有什么资格生气呢。
不过是心里堵得慌,像被刺扎了似的。
“我没有,”他抽回手,“我要走了。”
说着,一低头,就绕过她往门外去。
刚走出没几步,眼前一暗,她的身形突兀地挡在跟前,衣领上的毛险些便要碰到他脸上。
他急站住,后退了一步,绷着脸,“你做什么?”
赫连姝盯着他,脸上瞧不出什么。
“本王背你回去。”
他抬头看了看她,只觉得既迷茫,且可笑。
“为什么?”
“不是被马踢了吗。”
他唇角微微扬着,眼眶忽地泛上几分热意,心底里酸得难受。他没忍住,极轻地吸了一下鼻子,也分不清是自嘲,还是什么。
“没有踢到实处。”他道,“不碍事。”
这人却站在他身前,挡得严严实实,他的脚步刚一抬,她也跟着动。仗着身手比他矫健,将他拦得无路可走。
崔冉几乎有些恼火了。
只是碍于寄人篱下,承她恩情,无法不管不顾地发出来,话音里却免不了带了几分硬气。
“你到底要做什么?”
他难得这样拔高嗓音,很不合他受到的礼教。在夜间少人行走的道路上,格外响亮清晰。
刚一喊出来,自己心底里倒也有些虚了。毕竟他面对的是赫连姝,杀人如流水,从来说一不二的主。
她望着他,却并没有动气,只是神色晦暗,有些辨不分明。
静了片刻,才道:“你的伤没好全。”
崔冉闻言,却只觉得心底越发苍凉。
那又如何呢,她也不会为了这,就将那尔慕给责罚了。与她多年宠信的人相比,他不过是一个无足轻重,在她府中借宿的人罢了。
他既认得清自己,她又何必来与他说这些多余的话。
“不劳你费心了,”他轻声道,“没有什么妨碍,回房再上些药就好了。”
见她没有让开的意思,他甚至还略感好笑地弯了弯唇角。
“我的伤在身前,你要怎么背我?岂不是要让伤处更疼了。”
赫连姝像是真没有想到此节,不禁微微愕然,显出两分平日里不会露出的无措。
他瞧在眼里,忽地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