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泉妈妈暂时放入医院的停尸房,第二天准备安排后续葬礼事宜。
顾时璋见此,便也设法从中帮衬着,之后警察侦查了林见泉家中,又带了林见泉去警察署了解情况。
从警察署出来时,林见泉几乎站都站不住的样子。
顾时璋见此情景,便载了林见泉和叶天卉,先送林见泉回家。
一路上,林见泉一直不曾言语,就那么木然地看着窗外。
此时正是春日,香江最好的季节,春暖花开,一眼看过去,窗外都是三角梅,繁茂又艳丽,绽放在阳光下,美得炫目。
而车厢内的林见泉,却是肌肤苍白,墨黑的眸子像是失去了生命的黑玉,就那么漠然地看着窗外,丝毫没有任何波澜。
抵达林见泉家楼下后,林见泉下车,郑重地谢过了顾时璋和叶天卉,之后便回去了。
顾时璋看了眼叶天卉,却是道:“他受了挺大打击。”
叶天卉:“是。”
让人很不放心。
顾时璋:“我去喝杯咖啡,你上去和他说说话,安慰他两句吧。”
叶天卉有些意外,挑眉看他。
顾时璋叹了声:“去吧。”
叶天卉也确实想和林见泉聊聊,便道:“好,你等等。”
当下叶天卉径自上楼,上了楼后,敲了门,过了好半晌,门开了。
玄关灯光灰暗,就在那朦胧光线下,他单薄萧瑟地站在那里,看着她,好像有些反应不过来。
叶天卉扯唇,笑了下:“我陪你说说话。”
林见泉静默了片刻,才挪了下身子,两个人无声地走进去。
客厅里很暗,没开灯,林见泉伸出手,打开了灯,之后低声问:“你……要喝点什么吗?”
叶天卉:“坐下,我们说说话。”
林见泉便坐下来。
叶天卉可以感觉到,当他走下来的时候,那动作中有些僵硬,很显然他已经几天没怎么合眼了,整个人处于极度疲惫中,现在看似正常,一切不过是硬撑罢了。
她看着这样的他,便想起前几日在赛马场上,那个意气风发的他。
他跑了头马,看上去激情昂扬,他雄心壮志,想要赢,想得到很多。
可是现在,曾经勃勃的生命力被抽走了,他就像是晒干了的花瓣,没有水分,没有光彩,他无力地坐在沙发上,眼睛中没有了野心没有了渴望。
叶天卉目光挪移,便看到了对面墙上的画,那是林妈的遗像。
那个形容略显单薄苍白,但却努力对她散发出感激善意的女人,在数日前,她还曾经那么柔弱但却确确实实地存在着,现在几日的功夫,她已经在这个世界上消失,成为挂在墙上的黑白照片,成为陵园中的冰冷墓碑。
从存在到消失,仿佛不过眨眼间罢了。
叶天卉突然想起上一世,她手握着长剑,而长剑的那一端,是喷涌而出的血液。
这种事情她经常干,干过太多,很多人曾经死在她手下,她没什么感觉,因为那是敌人,不是你死就是我亡,杀死对方这就是正义。
上辈子,她那一生是仓促的,生在武将世家,早早地上了沙场,早早建功立业,又在青春最好年华没了性命,短短一生的进程浓缩了别人的一辈子,以至于她并没有闲暇去想这些。
但是现在她会忍不住去想,去想上辈子不曾想过的一些问题。
比如一个生命是如何消逝的,比如一个敌人的血怎么也是温热浓稠的。
这么想着的时候,林见泉开口了。
他低声道:“我不知道自己是对还是错。”
他声音很淡,很虚,也很飘渺,犹如日暮时的一抹袅烟,稀薄到风一吹就散。
叶天卉的视线缓慢地落在他脸上。
林见泉茫然地望着远处虚无的一点,喃声道:“我总是想着多挣一些钱,想着能努力往上爬,我希望我能成为她的骄傲,希望用我所有的努力来洗刷她曾经的痛苦和耻辱。”
他抿了抿干涩的唇,继续道:“我希望能给她提供更好的生活,能让她得到幸福,我希望有一天她终于可以说,她从不后悔生下我,我没有想到突然就这样了,她没了……”
叶天卉抬起手,握住了他的。
她感觉到他的手冰冷,冷到仿佛不是人的体温。
那双手在颤抖。
她看着林见泉,他依然陷入他的情绪中,喃喃地道:“她走了,彻底走了,无论我做什么她都不会有任何反应了,我不知道该怎么办——”
他嘶哑地道:“其实我一直都在逃避,我在逃避她,我不太想面对她,以前别人都有家人来看,我没有,我也不觉得什么,曾经我宁愿留在马厩里陪着马,我都不愿意回来陪她,因为我害怕,我不想面对她!”
叶天卉便将他抱住,抱在怀中。
她感觉到他单薄的身体在瑟瑟发抖,就如同那一日,他在奔马之上险些丧命。
林见泉的眼睛便泛起湿润来,他用一种痛苦而麻木的声音道:“那一天我骑在马上,那匹马在疯狂往前跑,一切都是失控的,我完全不知所措,我不知道该怎么做才能活下来,我只能绝望地闭上眼睛,告诉自己,死就死吧,之后你救了我……”
那一天,叶天卉救了他。
其实迎接死亡的时候并不恐惧,仿佛可以安心接受命运的安排了,可以心安理得去死了。
不是懦弱自杀,而是命运的安排。
反而是后来被救了,想起刚才自己如何和死亡擦身而过,瞬间被恐惧扼住,无法抑制地颤抖。
而那一刻她的怀抱是如此温暖,那是他从未得到过的。
他无力地靠在她肩膀上,眼神涣散地望着对面墙上的遗像,看着妈妈那略显孱弱的笑容。
过了很久,他终于低声道:“其实她临走前是欣慰的,她说她心满意足了。”
他苦涩笑了下,道:“她困苦半生,遭人鄙薄,处处艰辛,最后那些人终于向她道歉了,孟宝辉承认了,承认是他错了,是他冤枉了她,她说她这口气顺过来了,她就算死也是心甘情愿死,别无遗憾地死!”
叶天卉也看着墙上的那个女人,看着她笑的样子。
她温声道:“至少她走的时候没什么遗憾。”
林见泉:“是。”
他低声道:“谢谢你。”
如果是他自己,他没有能力也没有勇气去面对孟家,那妈妈注定含冤而死,再也没有机会顺过这口气来。
叶天卉轻叹:“她能这么说,那你其实也可以安慰了。”
她顿了顿,又道:“你专心料理丧事,有什么需要我们做的,你随时说,我也会让杨助理带人过来帮忙。至于比赛——”
她轻拍了下他的背,道:“先不要去想了,其实也没什么大不了的,只是一场比赛而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