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两边,双眼直勾勾地盯着那已经面目全非的诏书。他穿着一身织金寝衣,衣衽上华丽的纹绣重重叠叠托起他那脆弱雪白的脖颈,但那双眼睛却黑得摄人,双唇微启,重复:“哈!好一个张廷尉。”
钟世琛拧了眉,低头,认出那份授职诏旨,便笑起来。抬手,将那杯中茶都倒进炭盆。
淅淅沥沥的茶水浇灭了火光,烟尘也终于扑簌簌地跌落。
“冯衷的奏表,你也看了?”他淡淡地道。
“看了。”怀桢冷道。他复抱起身边一摞奏疏,“哗啦”全扔进这发潮的炭盆里,钟世琛避之不及,往后退了好几步,失笑摇头:“就这么生气?冯衷位在三公,又熟习礼典,对于你的冠礼,他自然有许多话讲。”
怀桢冷笑:“假模假式,说是让我在京开府,还不若直接把我赶回齐国。”
钟世琛耸耸肩:“你觉得皇上会听他的吗?”
怀桢停顿了一下。方才他大发脾气,脸上染起气恼的红晕,鲜活得似一颗桃子。但此时冷静下来,却如有桃叶深深,将那眼波遮蔽。
他咬了咬牙,又倾身,将冯衷的那一份奏疏从炭盆里拎出来,抖了抖。竹简哗啦啦地一响,无数听得烂熟的典故从字里行间掉出——“近之则不逊,远之则怨”,说得堂堂齐王好似一介苟且小人,一朝得志,就非缠着皇帝哥哥不肯挪出温室殿。实则这老儿懵懂无知,还不晓得皇帝夜夜笙歌,是怎样向自己亲弟弟无度索求!
他想着,想着,竟然又感到了几分快意。满朝文武,尽可以大讲他们的人伦道德,但他那虚伪的哥哥,并不把人伦道德放在眼里。
拴牢他哥哥的绳索,在他手中。
他静了一静,突然从床上跳了下来,扬声唤:“立德!”
“奴婢在。”
怀桢高高抬脚绕过炭盆,踱了几步,咬了咬拇指,抬头:“皇上还在承明殿?”
“是。”立德应道,抬头看了一眼怀桢,又不着痕迹地垂眸,“皇上还在筹备您的冠礼……”
钟世琛闻言,便道:“皇上想必有大礼要送你了。”
“有礼可收,总是好的。”怀桢的声音温柔下来,轻轻细细地,像怀着孩子般的善良,“我也要好好拜谢才是。”
“——那这封奏表,如何办?”钟世琛抬了抬下巴,“要我撤去它吗?”
怀桢睨他一眼,笑:“不必。冯公一片忠心,就让他如实呈给皇上看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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关心剧情的朋友,可以回看一下22-1哥哥的梦境,我做了一些小的修补。社畜终于没那么忙了,希望能恢复正常的更新频率吧……
第70章 23-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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未央宫中,从承明殿到昭阳殿,要走三百步。
怀枳小的时候,总以为这三百步很远。曲曲折折,隔了无数遮眼繁花,鸣虫小径,还有数座倚风的亭台。若不是距离太远,为何父皇总是不来?不来看母妃,不来看他们兄妹。有时母妃病了,病得很重,那消息也传不到承明殿去。
都是这三百步的缘故。
所以,他要架一座桥。
承明殿与昭阳殿之间的复道,自他登基之前就动工了。但登基之后,他对复道的细节有了更多讲究。它从承明殿的二楼伸出,廊上木板皆从岭南运来,刷以金漆,鞋履一踩,便哒哒作响。廊顶盖着琉璃细瓦,青绿的藤萝垂下,叶片里间杂紫色的花眼,冷冷向风中望。廊上廊下穿行的人们也看不清晰彼此,他们只会感叹这复道之高,之长,径自横越了那令人心烦的三百步,如一条昂扬抖擞的青龙。
“——哥哥!”
清脆的呼唤,介于少年与男人之间的微妙磁性,在春空中振动出波纹。怀枳站在长廊之上,蓦然回首,微微吃惊:“你怎么来了?”
怀桢只穿了一袭寻常青衫,发冠压着白玉,腰间挽着流苏,一笑起来,背后的紫藤花便随着他的笑容晃荡,眼底的光影亦看不清了。
“我不能来吗?”怀桢似真似假地抱怨。
微风习起,将紫藤花的香气吹到怀枳鼻端。他叹口气,自己总是拿弟弟没有办法:“本想等到三月,你加冠的时候,给你一个惊喜。”
怀桢道:“一条复道而已,这也算惊喜?”
怀枳走过来,又乱揉一把他的头发。怀桢并未闪避,只是眨巴着眼睛望他。
怀枳柔声:“不是这条复道。阿桢,朕送你一座宫殿,好不好?”
怀桢一怔。
但怀枳并未给他思考的余暇,便牵起他的手,往这条深深复道中走去。怀桢恍惚地望着哥哥的侧脸,春光将哥哥的眸光切割成多情的碎片。复道只折了两折,便引他们来到了昭阳殿的二层。
原来,昭阳殿也大修了。
里外扩建百顷,纳入御苑和御河,划作前、后、东、西四殿。母妃原居的正堂,被改作祭殿,立了一座巨大的西王母东王公画像,其前是历代皇后、皇太后的灵位,母妃也在其中,面目模糊地垂首。鸣玉过去所居的西厢,改为议事之所,辟出一间宽敞书阁,上凿天光,下借流水,开轩则见梨云梅雪,雅致清幽,阁中藏有周鼎秦彝,与承明殿中的御宝成对。
而兄弟俩曾共居的东厢,则改为一座巨大的寝殿。
怀桢往前走出两步,从寝殿外的阑干上往下看。刻有“昭阳”二字的大匾已撤去,宦官们正指挥着工匠将一块新匾摇摇晃晃地悬了上去——
“常华。”
常棣之华,鄂不韡韡。凡今之人,莫如兄弟。
怀桢收回目光,转身,宦官为他们推开了寝殿的铜门。
忽而身后环上来两只有力的手臂,是哥哥抱住了他。哥哥等不及了,那铜门还未完全关上,他已忍不住将棱角分明的下颌摩挲过怀桢的颈窝,还邀宠似地问:“阿桢,喜不喜欢?”
如此盛大、如此奢华的金屋,如此寓意美好的名称和典故。如此满溢着爱意的二十岁礼物。
他发问,但语气上扬,嘴角勾起,他是满意的,也相信阿桢一定会满意。阿桢从来都最喜欢哥哥了。
怀桢一动不动,满室的华光从他脸上拂过。这座寝殿足有十余间,十余根梁柱支着涂绘星辰的天顶,隔着重重帘幕,在二楼阁上开有十二扇金银嵌饰的高窗,将天光收束进来,恰恰落在正中央那一座宽大无俦的床上。
这是一座几乎完美的囚室。只要将那十二扇窗封死,再将正门关上……这里面,就会失去所有外界的光。
唯那一盏羽人铜灯,仍立在床头,羽人跪在兄弟俩面前,仿佛要向他们呈上一个太阳。但年深日久,那羽人的躯干已锈蚀,又用金箔贴补上去,显得那太阳光